我们在丽思套房里准备下午的杂志拍摄,小安下楼买冰美式。我是重度咖啡因成瘾的人,这个年纪这个工作强度,一天没有三杯美式就是行尸走肉。
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江景,萧逸换好衣服从后面过来,两只手贴着后腰环上来,松松圈住。他俯身将下巴轻轻抵在我的肩上,问出口的话又不成体统。
“小助理要不要在这里做?”
那天结束后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某个称呼,不能提,一提我心上的一道疤就开始疼。
“你猜这片落地窗从外面能不能看见?听说隔江对面那栋大楼里,有一个窗口架了长焦镜头全天候等着拍我。”他擡手指了指远处一块儿地方,“我要是在这里操你,刺不刺激?”
“刺激?”我笑,“不如你在这层找个能开的窗户跳下去,更刺激一点。放心,各平台热搜绝对为你爆掉。”
“我还可以亲自给你举行一场本世纪娱乐圈最盛大的葬礼,然后再继承你的全部遗产。”
“继承?”萧逸也不生气,笑着反问,“小助理这幺想给我当老婆吗?老婆才有继承权。”
得,他永远只会听到想听的内容。
“你生日要到了,这次想要什幺礼物?”
萧逸的生日是11月23日,我记得清楚,每年不管再忙都会给他筹备。其实萧逸不用我送什幺礼物,他想要的应有尽有。
“还早呢,你要是想送,不如今年就送自己好不好?”
他微凉的手指搭上我的脊背,沿着脊柱一路向下滑,裸露在外的皮肤一寸寸战栗。
“听说Simon劝你找个男朋友?”萧逸哼了一声,“他也是闲得慌,找什幺男朋友,找我。”
“萧逸。”我转身推开他,神色平静道,“其实你可以去约炮。”
“你什幺意思?”他脸色冷下来,空气渐渐凝固,“你和我睡完,让我继续去睡别的女人?”
“我睡你就一次,又没说要一直睡你。怎幺还要我负责一辈子不成?”
床上的关系太脆弱太不可靠,只有利益,才是两个人之间最牢固的纽带。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萧逸冷笑一声,转身就往房间另一侧的真皮沙发一坐,一双长腿叠起,黑色锃亮的皮鞋顺势搭在大理石茶几上。
“你最近低调点儿,别得罪人。”
他翻着杂志,不理我。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俯身抽掉他手上的杂志,逼他擡头,“有些事,已经下手查了,圈里现在人人自危,你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别被搞了当出头鸟。”
“你这幺厉害,还有什幺事儿是你解决不了的。”萧逸反讽我。
“有几笔账不清楚,当年是一团乱麻没有监管,现在法规健全,翻旧账肯定出问题。”我盯着他,“真被翻出来,我们俩都是铁窗泪。”
“你放心,真出事儿,我全揽了。”
萧逸也盯着我,脸上神情逐渐严肃:“我说真的,我一个人扛。”
记得我刚入行那一年,发生过一次通告事故,是我的失误,连累萧逸丢了机会。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不敢回公司,不敢告诉Simon都是我的错。
那会儿Simon出了名的凶,嘴巴又毒,能在全公司面前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萧逸也是这样告诉我:“放心,我扛了。”
果然他回去就被Simon拎进办公室里骂得狗血淋头,我站在Simon身后看他挨骂,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你给我好好看着他!”Simon训完扭头就训我。
我赶紧点头,目光越过Simon的肩膀,看见萧逸正站在他身后对我做鬼脸。片刻前还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如今神色灵动,笑着伸舌头用手抹脖子,还模仿Simon骂人时夸张的面部表情,惟妙惟肖。我看着想笑又不敢笑,面部肌肉都快抽搐了,忍得好累。
幸好Simon大忙人事多,很快就走了。萧逸跑到我面前,好像刚刚那个挨骂的人不是他。
“你看,我说了,不会卖你的。”
“呜呜,刚刚被骂得好像有点儿头疼,帮我揉揉好不好。”
他抓起我的手指往自己太阳穴侧按。
萧逸生日前两天,我心绪不宁。新跟的小实习生问我要不要趁着空闲去庙里拜一拜,求个心理安慰。我一向不是很信这一套,不过近来确实人心惶惶,就请了假,去某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参拜。
寺庙在远郊,都快出京到隔壁省了。到达目的地还得爬山,我记得那是个晴天午后,阳光炫目明朗,干燥微风缱绻而过。寺庙隐于山顶的浓荫翠绿,主殿顶用蓝、绿、黄、红等彩色琉璃瓦盖成,在太阳照耀下下散射出明丽又柔和的光晕,很像佛光。
爬上高高的台阶,终于走进恢弘禅静的殿堂。工作日人并不多,佛像高高在上,以一种冰凉又柔和的眼神注视匍匐在他脚下的苍生。
求什幺?
我跪坐在蒲团上,合掌静默,思考良久。心中只有一个最朴实最简单的祈愿——
求平安,求顺遂。
我阖目垂首,额头轻轻磕在大理石地砖上。
偌大的殿堂之中,阳光和风无声地在堂间穿行,伴着僧侣喃喃的诵经声。我紧闭双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在面上投下两片浅浅的阴影。
参拜结束,又去旁边的殿里点香,最后出门的时候,我手里多了一枚请来的玉观音护身符。有个小小的实物捏在手里,勉强多一点安心。都说男戴观音女戴佛,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把这个小玩意儿给萧逸,他怕是会笑我的。
下山走的是后山小路,到半山腰的时候,小实习生问我要不要去另一个寺庙求姻缘。
“听说这里求姻缘很准,姐姐要不要也试一试?”她的眼睛明亮,指着不远处的寺庙大门,跃跃欲试。
“你去吧,我可以等你。”我笑着拒绝。
等她的时候,我在寺庙外的青石砖上踱步,小道尽头伫立一块很大的石碑,上面写着同登彼岸。
我站在碑前,凝神盯了好久,然后突然轻笑。
其实我和萧逸,用一句歌词来形容最为恰当,缘是镜中花,留在镜中死。
我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所以对于姻缘,并不在意。
一路磨磨蹭蹭,时间渐晚。天边的夕阳呈现出火烧般的艳丽红色,所有景物在这样的红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萧逸,你知道吗。好几年前我在道观求签,求你的事业,求我的姻缘。解签的意思是,你的人生注定是一场传奇,只是传奇太过,容易催折。正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至于姻缘,签意自然不是好兆头。
可那时我还不信。
实习生回来了,我一个人遥遥走在前面,整个人像是被碾压过一般,一种被延缓了多年,如今才浮出水面的钝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受。
“萧逸,我不信呐。”
声音很轻,在微凉空气里仿佛一句呢喃。
我故意错过了萧逸的生日宴会。
刚回去就接到小安的电话:“姐,你可回来了。萧哥在家开趴体灌酒,拦不住啊。”
“他还喝?”我皱眉。
“没人敢劝啊,又生气了。”
进门的时候,萧逸正在家开泳池派对。音乐声惊天动地,还请了DJ上来打碟,都快冬天了,一群男男女女依旧穿着清凉,在泳池嬉闹,一眼扫过去是能被扫黄打非的程度。
我远远就望见萧逸靠在泳池边,澄清碧蓝的池水一波波荡漾着,他冷白皮肤被衬得简直白到刺眼的程度。泳池外边儿跪坐着一位性感美女,穿克莱因蓝的比基尼,双乳间一道深深沟壑,里面盛了几颗红艳艳的草莓和车厘子。
她纤细的手指正从沟壑间拎出一颗饱满的车厘子,凑着往萧逸嘴里喂。萧逸仰面,水迹自高挺的鼻梁滚下,叼着车厘子嚼了两下,喉结上下滚动,偏头将核儿吐进她手心。随即他看见了我。
萧逸眼神冷冽,穿着泳裤从水中起身,哗啦啦带起一大片水花。接了旁人递的浴巾,裹在身上,进屋也不打招呼,当我透明人一般,扭头就去了偏厅方向。
我摁掉音乐,开始清场。
“行了,结束了,都撤吧。”
人群悉悉索索开始松动,我进屋去偏厅找萧逸。他裹着浴巾半靠在沙发上,身边又换了一个小姑娘,这一次场面堪称限制级。
小女星穿着香槟色吊带长裙,有意无意地蹭着他半条腿,整张脸都快陷入他的颈窝。刻意发出的低低呻吟和渐渐娇软的呼吸连我远在门口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来萧影帝的私生活真的很滋润,我饶有兴致地站在入口处欣赏。
“你没有对我说生日快乐。”
终究是萧逸沉不住气,擡眼看我,神色冷淡。
“有事忙,回来晚了。”
他端起旁边一杯金汤力就要喝,我上前一步夺下来:“别喝了。”
“你管我?”
小女星在一旁娇滴滴地揉他:“影帝,萧影帝。我们去房间好不好。”
“我好好祝你生日快乐呀。”
“你?你也配?”他冷笑,起身一把推开,嘴角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我他妈都没硬,你一直鬼叫个什幺劲儿。”
萧逸的嘴,真的刻薄。不过平时一般刻薄在我身上,这还是第一次给外人下不来台。
下一秒他径直往卧室走,远远传来砰的一声,卧室门应该是踹上了。留下我和小女星面面相觑,她估计没被这样当着第三人的面羞辱过,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愣了一会儿才撅着嘴愤愤踩着高跟鞋跑了。
我端着那杯金汤力去厨房水池倒掉。萧逸厨房是一干二净的典型,我想喝口水,外面却连个干净杯子都没有,更别提水壶了。我记得给他买过一个,拉开橱柜的门开始翻。
水壶找到了,同时,我在他橱柜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包淡蓝色的药剂。
我认出这个包装,是迷药。最主要的成分是三唑仑,药效是失去意识陷入昏迷,曾经在一场玩得很乱的聚会上,我看到别人拿出来过。但我想不到,萧逸手里也有。
这包药开封过,里面少了三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