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上寒风都变得柔软起来,时亦轻飘飘地吹回家,海德薇跳到她腿上,趁机给了她几拳净世破魔击,她都没还手。
洗漱完,时亦躺在床上点开江霖笙的微信,给他发了一张照片,上面海德薇睡得四仰八叉的,呈王八晒太阳之姿,配字:「海德薇祝你晚安,我祝你好梦!」
没过多久江霖笙回复:「希望梦里有你,晚安」
时亦一眼不错地看着手机,激动得来回搓海德薇的毛,海德薇不堪其扰撅腿跳到椅子上瘫着继续睡。
深夜,隔音窗屏蔽了呼号的寒风。江霖笙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上时亦的语音挂断消息,想了想还是拨回去,半天没人接,估计已经睡着了。
周日顾清月一大早过来的时候,时亦还躲在被窝里赖床,和海德薇一样,睡觉四仰八叉的。
顾清月也不管她,犯了毒瘾似得,扑到海德薇身边,整张脸埋进猫肚子里,海德薇也是怡红院里的老手了,被变态揩油脸色都不带变的,见惯风月一般只管挺尸,毫无激情。
时亦醒来睁眼就看到顾清月对着镜子把脸上的毛捻掉,冬日涂了面霜,粘了一头一脸的。海德薇吃完罐头,顾清月给她擦脸,海德薇出恭,顾清月跟在后面擦屁股,马仔似的,抱着海德薇不肯撒手,是真爱无疑了。
早上时妈妈给做了红枣燕麦粥,时亦边冷边喝,旁边顾清月拿着梳子在给海德薇梳毛。
“时小亦,你真和江霖笙谈了?”
“嘿嘿,屈指行程二万”时亦就等问呢,放下勺子,仰着小脸:“对我来说还是很简单的嘛”
“呵,你开心就好”
地铁上,时亦打开手机才发现江霖笙的来电,昨晚她一激动手滑点错语音通话,后来就睡着了。
「早安!小亦预报提醒您,今日最低温度负二度,记得添衣保暖哦!」时亦又拍了一下手里的太空包发给江霖笙:「带海德薇去驱虫」
宠物医院,时亦刚缴完费,收到回复:「那有空跟男朋友一起吃午饭吗?」
“月月,海德薇交给你,我先走了!”
“你干嘛去?”
“约会去!”
江霖笙家在临湖半岛,离市中心有点远,等赶到秋水居时,时亦正坐在大厅沙发上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的,怪不得没回消息,江霖笙悄悄站在后面观战了一会,发现中途有电话进来时亦都是秒挂,打起游戏来六亲不认,操作水平倒也还不错,有意识有手速,应该是和朋友开黑,边打还边交流战术。
“李澎洋这手月下无限断可以的,直接把队手养肥了”
“怪我?瑶补了我最后一个兵,把我标记补没了”那边李澎洋义愤填膺:“宁楚是挂机了吗?盾都不刷了”
“哎哎哎来接我一下,给个机会五杀”
……
“不玩了不玩了,都什幺技术啊,就婉儿和她的四个视野之灵呗”时亦注意到身后有人,知道是江霖笙到了,赶紧开溜,退游前还不忘踩一手队友擡自己。
“噫?江霖笙你什幺时候到哒?”时亦转身笑嘻嘻地拉住江霖笙的手。
“你刹车失灵的时候”江霖笙似笑非笑
好家伙,整局游戏那幺多高能,就那一次操作失误还被江霖笙看见了。
“怎幺可能呢,你一定是看错了”时亦耍赖:“我只记得我的五杀”
廊道上一群年轻女子嬉笑着迎面走来,其中一个美女看到江霖笙一愣,微笑颔首,并不寒暄,双方交错而行。
时亦看看那女子,又看看江霖笙,没说话。
“玩得确实不错,怎幺样?肚子饿不饿?”江霖笙若无其事,牵着时亦往预定的包间走。
“早上清月一直催,害我只喝了几口粥”时亦摸摸肚子,擡头:“肚子都饿瘪了”
时亦故意撒娇,换作是熟识的任何一个人,这时候肯定忍不住爱怜她,然而那边江霖笙似有所思,没注意。
时亦看他不理自己,还越发来劲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江霖笙眼面前,挡住去路,江霖笙往左走她挡左边,往右走挡右边,也不说话,就河豚似得气鼓鼓的脸凑到江霖笙眼面前。
“怎幺?”江霖笙轻笑一声:“又不饿了?”
时亦还是瞪着眼睛不说话。
江霖笙淡了笑容,低头转首,轻轻在时亦脸颊侧吻了一吻,也不离开,就着耳畔故意道:“待会儿一定喂饱你,好不好?”
他一亲,河豚就慢慢泄了气,宛如气球一般,漏气时还带反冲力,吧唧一口亲在江霖笙唇上,饱满丰润的唇肉严丝合缝地紧贴上来,江霖笙甚至都能闻到时亦抹的面霜味道,和他表妹用的一样,江霖笙在心里发笑,是宝宝霜的味道。
秋水居以人造景出名,冬日专用琉璃碎镶嵌在假山石上,光一打,如新雪初霁,人行其间,梅花扑面,舒适度不负四个黑叉匙之誉。
菜还没上,餐前点心是杏仁酥和桃酥,时亦不挑食,小花栗鼠似得,吃得两颊鼓鼓。
江霖笙替她拭去嘴角碎屑,心道,倒是个好养的。
花胶野生大黄鱼是秋水居的招牌菜,肉质细腻而不肥腻,味道醇厚,时亦很喜欢。
就是有道酸菜八爪鱼,胡椒味太重,时亦吃进嘴里,眉头一皱,江霖笙将骨碟推到她身前:“吃不下去就吐出来”
时家餐桌礼仪有言,食不能吐,吐要挡住。当面吐出来很不雅观,还影响他人食欲。
时亦摇摇头,硬是囫囵乱嚼几口咽下,忙喝汤,好在汤不错,杏仁炖的奶白菜,配以猪肉和鸡爪,香浓鲜爽。
一席饭时亦吃得很满足:“这个鱼真不错,下次让爸爸买一条清蒸给海德薇也尝尝”
后来时爸爸听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舍不得骂女儿,只管骂海德薇是修正主义的猫,骄奢淫逸好吃懒做,野生大黄鱼三四千一斤,够买多少猫粮的?
海德薇好歹不懂人事,否则非离家出走不可。
吃完饭原本约定顺道看场电影的,结果江霖笙临时有事,只能送她到地铁站。时亦想起之前看到的女人,在江霖笙背后又开始河豚鼓气,小声哼哼:“机会主义头子”
江霖笙转身,好笑道:“嘀咕什幺呢?”
“想改也难”时亦刷卡进闸机,转身给他个鬼脸,扭头就跑。
直至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江霖笙才想起回消息,周女士耐心有限,直接一个电话过来:“你考虑得怎幺样了?这样吧,我让老徐先去接你,我们和老师面谈”
先礼后兵是周女士的惯用手段,他妈平常对他不管不问,有事问起来也走程序一样,最后输出的结果根本不由他决定,江霖笙一向无可无不可,收起手机,插兜慢悠悠地顺着人群走上扶梯,天光被石壁遮挡,冬日寒凉汹涌而下。
周一早自习前,时亦帮老根打印午练,教研室离高三比较近,外面几个高三学生正大声密谋要举报学校违章补课,并且大肆鼓动其他同学加入组织,众人慷慨激昂地卖惨,寒假拢共才放二十天,还得前后贴进去五天,年初六就得来上课。
打印机嗡嗡运作,大门没关,晨雾吹进来冷得时亦直打寒颤,这些天多余心思都献给了江霖笙,被冷风一冻,才恍惚想起来,旧年已过,今夏就要高三,原来光阴似箭从来不只是作文的开头。
“阿楚,你想过考哪所大学吗?”早自习,时亦躲在语文书后面,几个人交头接耳。
“没想过具体哪所,到时候看分吧”宁楚皱皱眉:“你呢?”
“我也还没决定”仿佛少年初识愁滋味般,时亦叹了口气:“你说,到时候清华和北大的招生办为了我打起来,我该选哪个呢?”
顾清月熟练地翻白眼:“您老想得可真够远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时亦煞有介事的:“再说了,我奶奶还不许我去北京呢,雾霾沙尘暴的,说不是个养人的地儿”
宁楚也点头,小声道:“那你觉得上海怎幺样?”
“上海没有暖气啊,南方都没有暖气,冬天冷死了”
“那你换个星球呆吧,地球没有给你下脚的地儿了”顾清月鄙视她:“海德薇都没你娇气”
“良禽择木而栖嘛”时亦开始胡言乱语:“算了,也不是不能将就”
“你自己啥条件啊?”顾清月嗤笑
“嗳,格局小了吧?这叫凡心所向,素履可往”
“哦豁,然后呢?”宁楚给她搭戏台,熟练地开始捧哏。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时亦戏瘾上来就差要摇头晃脑了,余光里瞥见语文老师的身影,速速结束这项议程:“本君所思岂是尔等凡人所能窥视哒?退下吧,再议”,说完一头扎进语文书里,大声:“噫吁嚱,危乎高哉!”
顾清月被她这一头那一头搞得脑瓜子嗡嗡的,下意识也跟着“噫吁嚱”起来。
显然全班都很有默契,有人带头放大音量,其余人秒懂,一下子整个班级不复低沉,大妈抢鸡蛋似的,早读气势瞬间高昂起来。
一月的天冻得人从脚趾到膝盖弯都是麻的,大课间老班赶鸭子一样轰这群懒鬼下去跑操:“都动起来,都动起来,快点儿!年纪轻轻的,都有点朝气行不行?!”
宁楚最不耐烦跑操,跟在时亦后头,要死不活的:“我脚都冻麻了,一跑起来就痛”
顾清月跟她半斤八两,缩头夹肩的,寒冷面前,风度算什幺?
“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时亦一把拉住退缩的宁楚:“你这样怎幺跟我一起上清华啊?”
顾清月不禁笑起来,冬日阳光照在时亦身上,是寒风吹不散的朝气,其实顾清月是有些羡慕时亦这种蓬勃劲儿的,似乎那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在她身上有了具象的体现。
高三在考试,楼上英语听力的广播声,穿破冬风,吹进低年级学子们的耳朵里,大家才忽然有了些「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的紧迫感,即便这种紧迫感只是一时的,但众人心底清楚,不久后他们也会步入这种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生活。
Flag就是用来打破的,时亦刚说要野蛮体魄,不想自己纤细的小身板属实跟野蛮不搭嘎,跑个步把脚脖子给扭了。起因是跑步时没注意鞋带开了,被旁边同学不小心踩住,时亦八爪鱼划船似得踉跄好容易才站稳,万幸没发生小规模踩踏事件,不然高二一班的一世名节就毁在这颗老鼠屎上了。
江霖笙从国际部出来,经过综合楼,远远地就看到时亦被两个女生扶着,一瘸一拐的。
“这是怎幺了?”江霖笙跑过去
时亦拎着药,自觉丢脸:“没什幺事,就是不小心脚扭了,校医说过两天就好了”
江霖笙皱起眉:“那你自己要克制点,注意修养别乱动”
时亦典型属弹簧的,别人不能碰,一碰即跳,村支部书记似得摆手:“我这幺野蛮的体魄,如今只是点小风小浪,算得什幺?同志们不用担心”
顾清月看不下去,在时亦背后掐了一下:在男朋友面前就不要犯二啦!
宁楚眨眨眼,回忆着漫画里这时候工具人应该怎幺助攻:“呃,我忽然想起来苏老师让我去拿阅读短练来着,月月你和我一起去”
时亦深感欣慰,备受感动,目送两名大将走远,才准备演戏的腹稿,毕竟谈恋爱就和拍马屁一样,容不得别人冷眼旁观。
江霖笙看破不说破,弯腰就要抱时亦,时亦一愣:“你要干嘛?”
“不要抱?”江霖笙轻笑:“那要背吗?”
“这,这不太好吧?”时亦心里简直要笑成太阳花,嘴上似有顾忌:“被老师看到怎幺办呀?”
“也是,那你扶着我的胳膊好了”
“……”
倒也不必矫枉过正。
时亦扶着江霖笙的胳膊,内心暗悔,埋着头如丧考妣,完全没注意自己扶着江霖笙的那只手,都快把江霖笙的衣服给揉搓穿了。
“啊”身子忽然腾空而起,时亦不得不搂住江霖笙的脖子,脸颊红彤彤的,两个人都没说话。
时亦把脸埋在江霖笙脖颈里,江霖笙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手弯里一翘一翘的小腿还是暴露了小姑娘此刻藏不住的欢愉。
莫名其妙地,江霖笙微微低头,在时亦额头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分,一个纯粹的吻,似怜惜似安抚,不是撩拨不是情爱。
“我的心跳得好快”时亦在江霖笙耳边喃喃,忽然一惊一乍地擡起头,圆目睁大,惶恐地按着胸口:“怎幺会这幺快?完了完了,不会心悸了吧?”
“……”
江霖笙真的很不想把时亦和秋天联系在一起,但此刻的她真的很像秋天被某个虫子吓得四爪离地时的惊慌失措,傻狗仓皇起来也是郑重其事的。
即便是上课时间,到教学楼江霖笙还是将时亦放下,两人一前一后。
“时亦”
楼梯的转角,时亦撑着扶手,转身:“嗯?”
角落光线不足,明暗交错,江霖笙站在最底下的暗处,颀长的身影显得有些寂然,沉默片刻,才道:“没什幺,你自己小心点,回去吧”
时亦眨眨眼,继续往上走。
教学楼维护重刷了墙面,斑驳的旧痕被新漆粉饰,从外表上看完美无瑕,再过几天连味道也尽散去,就好像真的一如从前。
江霖笙过去的大多数时候都在半清醒半浑噩间漂浮,游刃有余,因为他并不在乎,后来发现自己很多时候并没有选择,脚下的路,前方没有他想要的光,挣扎已无济于事,江霖笙真的很少,很少会有这种无力感,就像幼时有次不慎落水,往下坠时耳边呜呜的悲鸣。
不过轻微崴伤,没两天时亦就病猫重燃雄威,上串下跳起来,还发了个朋友圈昭示亲友,照片上时亦穿着白色棉袜,把脚塞到海德薇肚子底下取暖,被海德薇暴起连击,爪速快到照片都拍糊了,配字:【列宁同志已经不咳嗽了,他已经不发烧了!】
也不能怪海德薇发飚,其实她是只非常温顺的小猫咪,怪就怪时亦这厮取暖不好好取,把脚塞到人家肚子底下,还一颠一颠的,搞得海德薇烦死了,抄起就是五连击。
平常时亦不在家,时爸爸撸猫和时亦那是一脉相承,属于猫狗嫌群种,也经常被海德薇教训,过程略喜感,不意外的结局很可悲,时爸爸作为一个“誓与Bug共始终”的程序员,头上那点不毛之地被海德薇一顿光顾,简直更要锃光瓦亮。
彼时难得周末不加班,时爸爸坐太阳底下,边嗑瓜子边看女儿聊天聊得花枝乱颤的,很是欣慰:“虎父无女啊”
“亦亦,快过来帮妈妈搭把手”,时妈妈一手拿枕头一手抱被子,准备移到阳台去晒。
时亦窝在沙发上,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爸爸去”
“我来,我来”时爸赶紧放下瓜子,拍拍手,起身帮忙。
“我说,你和那个江霖笙怎幺样啦?”时妈放下被子,经过时亦身边,八卦兮兮地躬身往手机边凑。
“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啦”
时爸不干了,面色严肃:“先上车后补票可不行,我们老时家概不赊账!”
“青天白日地就开始做梦,既然你都想那幺远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俩大学咋办啊?”时妈妈抓了一把瓜子,笑道:“这可是班主任通过气的哈,过了竞赛,夏训后就要定了,他那边怎幺说?”
“对啊,怎幺说?”时爸爸虽然知之甚少,但不妨碍他捧哏。
时亦拿着手机,面露踌躇,哎呀,忘了问了,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
时妈时爸,眼色一对,暗道要遭,顿时嘴里瓜子都不香了。
然而紧锣密鼓的就是期末考,接着整个寒假江霖笙都不在国内,时亦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江霖笙商量。时间随寒风呼啸而过,直至开学一周后,新历年临湖迎来十年难得一遇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满目银装,江霖笙才确定归期。
清早上宁楚开心坏了,拉着顾清月打雪仗,时亦缩在背风廊檐下,手机上置顶的是十分钟前江霖笙说航班取消的回复。
时妈妈常说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月晕础润,全看你敏不敏感,后来的几年,每逢大雪,时亦总有心悸之感,风刮着雪,仿佛怎幺也落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