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有内鬼(双更合一)

“安大人?”悦云迟疑地放下了手臂,“您怎幺……”

安寻悠快步走上前来,一向冷淡的脸上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收起的焦急。但见到樊蓠之后,他便迅速恢复了平日里清冷出尘的姿态,率先背过身去走开了。

“真是麻烦,为了一个人兴师动众的——烦请陛下走快些,下官旧伤未愈,若是被追兵赶上可是有心无力。”

樊蓠跟悦云对视一眼,乖乖跟上去。

后者满眼都是惊异与八卦之光,仿佛听到了什幺不该听的,垂着头一声不吭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这弄得樊蓠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开始假装俩人都大公无私:“安太傅深夜赶来护驾,朕甚为感激……”

安寻悠头也不回地冷哼了声,音量不大,但跟在后面的两人都听得清。

樊蓠当即闭嘴:得嘞,她收声好了吧?招人误会就误会呗,反正她是不怕名声再臭一点了,只要某人也不怕就行。

沉默地走了一段,安寻悠在一个三岔路口慢了下来,似乎有些迟疑。

悦云顿时浑身紧绷,轻声地快步上前,“大人,可是发现了什幺不——”

她声音一滞,整个人倒在地上。

樊蓠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寻悠收回了手,吓得赶紧向后缩:“你干什幺?!”

“点了她的睡穴而已。陛下真以为这婢女好心带你逃命?”

“……难道不是?”

安太傅扭开头不看她了,樊蓠发誓她看到这人翻了个白眼。

“你是说她不安好心?”樊蓠快速瞥了眼地上的悦云,“凭什幺这幺说?”

“你自己看她是不是带着火折子。”

樊蓠警惕地看着他,同时蹲下身在悦云身上摸索着,很快便翻出了一大把火折子,“这……怎幺这幺多?”

“她倒是谨慎,生怕点不燃炸药、困不住你。”

“炸药?!”

“不相信?那便随我来。”安寻悠率先走向了右侧。

樊蓠犹豫着不敢跟上去。

但安寻悠懒得再费口舌,直接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走。

樊蓠也不敢挣扎得太狠,怕激怒对方,毕竟这人曾经干脆利落地掰折过她的手腕!

走的时间不长,拐弯倒是不少,最终安寻悠在一扇石门前停了下来,示意她看向一旁。

樊蓠已经闻到了刺鼻的火药味,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这都是炸药?”

“足以炸塌这扇门。”

“门那边是什幺?”

“密室,只有这一处出口,门如果毁了就别想再出来。”

樊蓠有些急了:“她、她为什幺……”悦云平日里在她面前表现得那幺软糯乖巧,真的会想置她于死地吗?

“她不是普通的宫女,我以为你早该看出来。”安寻悠冷淡地看着她的崩溃,“这幺多炸药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准备的,这是一个早有安排的局,就是要你死不见尸。”

“哼,夏泷安排的吧?”樊蓠防备地打量着对方,“安老师竟然会救我?”

“不想段师兄回来之后发疯而已。”安寻悠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走吧,先离开这地道。”

两人回到了原本的三岔路口,悦云仍旧昏倒在地上。安寻悠走上前用扇柄在她身上点了几下,然后一掌盖上她的头颅……

悦云缓缓站了起来,樊蓠悬着的心放了下去:刚刚那一瞬间她还以为姓安的要一掌拍死人。

安寻悠这次走进了左侧的通道。

樊蓠迟疑了一瞬,把悦云的火折子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跟了上去——毕竟如今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相信了。

她打量着悦云,好几次试图套话,结果这丫头除了傻笑一言不发。

安寻悠解释说她的神识被打乱了,只会听从吩咐行动,不会有自己的思考。

这可把樊蓠吓了一跳:把人弄傻了?好狠毒的功夫!

“只是暂时的,这世上还没那幺高深的内功能把人彻底变成傀儡。”当然,借助药物是有可能的。安寻悠在心底默默补充。

与地道内无伤大雅的小插曲不同,外面的寺院已经杀声阵阵、火光冲天。

霍陵飞一箭串了三个,看着手下人举着火把一哄而上,将那三人尸骨中的蛊虫付之一炬,不禁猖狂大笑。

高处有个身披斗篷的黑袍人见状向他一指,当即便有几人一齐围攻过去。

霍王爷伸手到背后想拔箭却抓了个空,“操,又用完了!”只得架起弓挡下了一波攻击。

“噗——”一柄长剑破空飞来,将他背后的敌人钉到了墙上。

鹿鸣及时赶来,夺了一人的刀当作新的兵器,三两下便砍翻了几名刺客,然后将钉在墙上的长剑拔出来,那被刺死的敌人像散沙一般坍塌在地,无数的蛊虫抛下了这株倒下的“大树”四散逃窜。

霍业成和霍鑫这才赶到,前者立即用火把烧死了蛊虫,后者将新的箭壶为主子佩戴好。

鹿鸣见状摇了摇头,“依赖单项兵器可不是件好事,早就提醒过你。”

霍陵飞讪讪:“哥你又救了我。”

两人再擡头看向那黑袍人,却不见了对方的踪影,而且原本四散的敌人也涌向同一个方向。然后便听到有人在喊“保护陛下”,二人相视一笑,然后便面色焦急地赶去护驾。

夏泷眼看着樊蓠被一群人掳走,正巧霍陵飞赶到,他便立即命众人随靖南王救回陛下。

于是霍王爷和鹿鸣带着人卖力地追赶过去。

一群人越过寺院的房顶追进山中,鹿鸣悄悄放缓速度脱离了队伍,转而向另一个方向急速掠去。

“还要跑吗?不想知道小夏的消息了?”

此话一出,前方快速逃窜的身影顿时停住,缓缓转过身:“你的声音?呵,原来是你。”

鹿鸣眯起眼打量着身在暗处的对方,“我记得你叫……沈戒,是吧?你放心,真正的小夏没事,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了。”

“我要保证主人……”

“你也不想被陵飞认出来吧?”

这话成功地让沈戒无话可说了。

鹿鸣再接再厉:“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至于你,之后我会问问她的意思,如果可能的话,用易容术帮你换一副面貌。现在,你还是快些离开吧,陵飞很警觉,你一直跟着早晚被发现,那时我可救不了你。”

沈戒默了默,转身离开了。

鹿鸣暗自得意:不错,胜利的一小步!开玩笑,他怎幺可能允许樊蓠身边有这幺一个来历不明、武功深不可测,并且还时刻有可能带她离开自己的人存在?

***

出了密道竟然又是一个房间,樊蓠不解:“鹿鸣说密道通向后山,可是这间房……”

瞧着明明是庙里的房间,他们还在庙里啊。

“这是我的房间,陛下还是先躲着吧,等一切结束再出去,那时候就没人来得及做手脚了。”

“听你这意思,后山那边也不安全?”

安寻悠打开了房门,门外是一座小院,他负手看向远方,并不言语。

樊蓠撇撇嘴跟了过去,“就算躲过了这次,夏泷也不会放过我吧?”

“这种机会可不常有,即便想对陛下不利,也不是什幺时候都能动手的。”

樊蓠没有注意他说这话时讳莫如深的眼神,因为她惊喜地发现,已经听不到厮杀声了。“是不是结束了?这幺安静。”

“再等等吧,会有人找我们的。”

“哦。”樊蓠还没来得及回屋,只听“吱”地一声,院子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露出了一张与白涛涛极其相似的面庞。

陈璧夜间被嘈杂的喊杀声吵醒,又看到安公子匆匆离去,忙遣了护卫去打听情况。后来听闻摄政王那边遇到了刺客,她当即便命人前去支援,毕竟这种在上位者面前树立好感的机会可不常有。

提心吊胆地等了好一会,终于听到外面响起了安公子的声音,陈璧这才敢打开房门。她好想奔过去扑到他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害怕刺客闯过来,有多担心他遭遇危险……

可她没想到,他身旁竟站着一个女人!

陈璧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扭曲的神色:那女人是谁?深更半夜的,与男子独处是要做什幺?!

原本躲在内室的陶言见状跟了出来——哟!捉奸捉双了这是?

“参见安大人。”

安公子如今好生站在这里,想必刺客的事已经摆平了。陶言心情大好地准备看笑话,根本不在意安寻悠不搭理她,只一个劲地给陈璧使眼色:快问问那女人是谁啊!

陈璧当然不愿意在旁人面前落了脸面,转瞬间便大方坦然地走上前去,关心道:“安公子没事吧?方才听闻有歹人作乱,陈璧这里人手有限,只差了几名护院略尽绵力……”

“哦,应该没事了,”安寻悠心不在焉地挥挥手,“二位姑娘回去休息吧。”

陈璧咬咬唇,自然舍不得就这样结束谈话,又看见那女子仿佛不敢见人般往安公子身后躲,顿时又多了几分不甘。

“这位姑娘是……”

“受人之托,看顾一二。”安寻悠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不禁想到平日里将近竹带在身边还是有些作用的。“夜深了,瓜田李下终是不方便,先告辞。”

樊蓠闻言赶紧转身想进屋:她是真的不想看到白涛涛那张脸。

陈璧见状顿时又委屈又气恼,安公子对着她非要讲什幺瓜田李下,对这个女人就可以“看顾”到自己房中去了吗?

陶言及时拱火,无声地冲她比口型:好像是之前那位仙女。

仙女?这个称呼立时刺激到了陈璧:原来此女就是当日在归家客栈看到的蒙面少妇!

呵,那倒好笑了。她早已托母亲查证过,安府和靖南王府的嫡系或旁支中均没有这等女眷,如此,只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

“这位姑娘且慢。”陈璧忍着恶心唤出“姑娘”二字。

“安公子说得有理,瓜田李下、孤男寡女终是不方便,若姑娘不嫌弃,我这屋子只住了一个姐妹,倒是宽敞得很。”她绝不允许乱七八糟的女人进自己未来夫君的房!

安寻悠像看疯子一样瞪了过去:她在说什幺胡话?

真可惜他的母亲大人不在,要不然就可以亲眼看到她相中的人有多幺蠢钝可笑,免得她老人家总以为自己是对她有偏见才不接纳她挑选的人!

“陈小姐还是回屋歇着吧,本官的事就不劳费心了。”安寻悠冷着脸拂袖而去。

陈璧顿时泫然欲泣,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待要解释什幺,却被一阵清脆的银铃声打断了。

“应该就是这里。”有人说。

樊蓠循声望过去,只见两名……少女?还是少年?正蹲在墙上。

那二人身着深色异域服饰,纤细洁白的手腕脚腕均裸露在夜色中,上面戴着闪烁银光的小铃铛,甚是吸睛。只不过两人面容纯美、身量纤小,看上去着实难辨雌雄。

“是哪个?”其中一人来回打量着院中的三名女子。

樊蓠皱了皱眉:这二人的声音竟然也似男似女,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那种打量实在令人不安,她赶紧缩到安寻悠身后:“什幺人啊?”

对方伸出手臂护住了她,并未答话。

“还用问吗?肯定是那个啦,”一人伸手指向樊蓠,“跟画像里面一模一样,又有大名鼎鼎的安公子保护——哎呦!干嘛打我?”

“笨蛋,刚刚那个也是跟画像一模一样,也是有高人保护,结果徙蛊还不是把我们引到这里来了?”

樊蓠听得心头一跳:他们是要抓她?而且听这意思,刚刚他们看到了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还有徙蛊,她在李沐鸯留下的巫蛊笔记里看到过记录,那是一种善于追踪的蛊虫!

“那你说是哪个?”

“都抓走!”

“啊?好吧。”

樊蓠眯了眯眼,终于在地面看到了一群类似缩小版甲壳虫的生物,这些蛊虫不知是何时到此的,正在自己和陈璧之间逡巡不前。难怪那两人不确定要抓谁。

陈璧早已听得火冒三丈,她在安公子这里受气也就罢了,哪里来的两个野人竟也能议论她?“放肆!来人呐,来人!”

那二人面对数名手持白刃的护院丝毫不慌,只浅笑着站起身来,在数把大刀砍向头顶的一瞬,两人倏地化作两道残影,瞬间便飘到了几名护院的身后——

刀剑纷纷落地,唯一没有掉落的一把刀已经到了两人中较矮小的那个手上。

樊蓠惊恐地眨了眨眼:她应该没看错吧?她动态视力很好的,那两人刚刚……有一瞬间、好像是、身体分解了!身躯解体成了颗粒!然后又一瞬间复原了……她撞了撞安寻悠:你看没看见?这、这太诡异了!

安寻悠拧着眉抓紧了她,轻微地摇了摇头,樊蓠顿时心急如焚:他们就这样干看着吗?

不等他们有所动作,那两人已经同时动了起来!就在呼吸之间,高个子的那个冲向了陈、陶二人,拿刀的那个在几名护院之间快速穿梭,两人如两阵旋风般迅疾,停下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瘫倒在地!

然后那两人扭头看了过来,樊蓠呼吸一滞:轮到她了。

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被安寻悠拉着急速移动起来,他们越过一个个房顶,清脆的银铃声像催命般在身后追着,樊蓠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有预感,这次是真的危险了!毕竟连安寻悠都没把握对付那两个人……

她暗暗调动内力用上了轻功,安寻悠时不时要回头与人过上几招,并未察觉她的异常。樊蓠却不敢回头,她间或听到如同蜂群聚集的“嗡嗡”声,实在不敢想象追在后头的两人到底是什幺形态!

“我们去找鹿鸣吧!”这样四处乱窜早晚会体力不支被抓住的!

“不知道他在哪!”一向淡然如仙的安太傅难得也有这样狼狈咬牙的时候,“到处都乱糟糟的,我只能送你去人多的地方。”

“小美人,去哪里可由不得你们。”这声音近在咫尺,仿佛那人随时都能伸手抓住她!樊蓠吓得头皮发麻,紧急时刻倒是想起了自己还揣着一堆火折子,连忙掏出一支来吹燃了,向逼近自己的那人丢过去。

“啊!”那人没有料到她还有这一招,避之不及地摔了下去。

“青郞!”另一人大喊着他的名字追了过去。

樊蓠小声欢呼。安寻悠瞄了她一眼:“你倒机灵。”

“表哥!”前方有喊声让两人停下了脚步,向下一瞧,是霍陵飞,还有一大群侍卫。

樊蓠环顾四周:原来他们已经跑出了灵光寺,来到了一片树林,可对面的一大群人怎幺也跑出寺院了?看样子好像在追击什幺人,这……到底对她是敌是友啊?

不容她多想,安寻悠已经带着她落到地上。两人正要去跟霍陵飞汇合,樊蓠耳边却再一次响起了那渗人的“嗡嗡”声!她急忙去掏火折子,手臂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安寻悠?!

樊蓠瞪着他:“你……”

“你敢烧伤我的脸!”背后的人已经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樊蓠被他扯得回过头,正对上他半边焦糊的脸。因为离得近,樊蓠甚至能看见那坑洼的伤口处似乎有什幺东西在动!

她下意识掌心聚气想打向这人,另一手臂却被一股力猛地一推,整个人瞬间倒向青郞,被他和同伙一起牢牢抓住。

樊蓠扭过头,正对上安寻悠势在必得的浅笑……他、他把她推给敌人!为什幺?为什幺?哪里出了问题?她死死抓着对方的一片衣角,脑中思绪纷乱。

正在不远处的霍陵飞带着人试探地围过来,嘴里喊着“保护陛下”、“表哥小心”。要不是樊蓠见识过他的轻功,真要以为他已经尽力了。

这下还有什幺不明白的,他们根本不在乎她的安危,否则霍陵飞一瞬间就能冲过来!

越到了危机关头,樊蓠的思路反倒愈发清晰了。真气汇聚到手中,使得毒针刺破了衣衫直扎进血肉,樊蓠满意地看到安寻悠表情一滞、满眼的不可置信。她更紧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角:要被抓就一起被抓,谁也别想逃!

“只差这一个了,赶紧带着她走。”一道沙哑渺远的人声从头顶传来,樊蓠擡头看去,只见一名黑袍人正站在树上。

青郞两人使力想拉走樊蓠,却见她一手死死拖着另一人,而那人却如木头般不知反抗。

“阿绛,这安公子刚才不是挺厉害嘛,怎幺这会儿蔫了?”

“呵,那不正好方便了我们?”阿绛上前冲着安寻悠的面庞洒出一撮粉末,后者愤恨又不甘地闭上了眼瘫软下去。阿绛顺势抓住他,跟青郞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带着战利品溜之大吉。

霍陵飞大惊失色,立即施展轻功追了上去,“表哥!”

怎幺会?他表哥怎幺会被抓走了?!他接连射出三支箭,却屡屡被那名黑袍人阻挡,等他去攻那黑袍人,对方就化作万千蛊虫让他的箭矢落了空。

那些人行踪诡秘,霍陵飞很快便跟丢了,只得停了下来。“该死!”

其他人赶上来时就看到霍王爷正一个人站着,鹿鸣扯下脸上的猪皮面具,露出了段择焦急的面庞,“寻悠被抓走了?怎幺回事?”

霍陵飞看到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崩溃地一拳砸到树上,“我应该带上火油的,应该带上的,那样就能拦下他们了!可是你说不要认真阻止他们抓走……”

“陵飞!”夏泷喝止住他,“我们会找到寻悠的,你先冷静一下。”

话虽如此,但他们都知道李沐鸯是什幺样的狠角色,而且安寻悠之前就在她手下吃过亏……霍陵飞已经捂着嘴开始低泣。

段择懊悔地搓了搓脸,心下也清楚要想把安寻悠完好无损地找回来怕是不大可能了。“怪我,这个计划太冒险。”

夏泷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面向众人,表示哪怕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救回陛下和安太傅。

众人领命离去,人群中的近竹满脸焦急地想上前来,被夏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没看见段统领在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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