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渚云第一次见关月是在高三开学后不久,忘了从哪天开始,放学后偶尔会有个小尾巴跟着他。
瘦瘦小小的身板,穿着宽大的初中部校服,脆弱得摇摇欲坠。
过分大的眼睛躲在刘海下,和主人一样坦荡又警惕。
他不是没有被女生跟过,只是跟了这幺久又不搭话也不表白的不多见。
孔渚云好奇心不强,大路朝天,她愿意走哪儿是她的自由。
因为长相和家庭的原因,他初高中的时候经常被人找麻烦。小尾巴第一次看到他跟人打架那天才刚放学不久,离开学校没多远他就被两个同班同学堵住。
以往跟他的女生看到他打架,有的匆匆走开,有胆子大的大喊大叫企图吓走他们,甚至有的会去告老师。
她不一样,躲在墙角,扣着墙皮,不慌也不急,侧着头瞪眼看,过分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格外剧烈,却让人看不懂,惊讶?好奇?开心?探索?
直到他们打完,他捡起地上的书包拍干净灰,她还在那儿,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得让人心烦。
他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她像受惊的小动物,愣了一下,转身就跑。
从那天起,小尾巴不再是偶尔出现,是每天放学都会跟着他,直到他家老楼巷子口才消失。
一个多月了,小尾巴眼里的喜欢他看得懂,只是她从来没跟他说过话,也没有任何接触,就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论是他打别人还是被人打,她都瞪着眼看,看完继续跟着他回家。
孔渚云甚至都奇怪,她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只是喜欢看人打架?
直到那天他被一帮校外的混混堵了,黄毛叼着烟用手指戳他的脸,被他一把拍开。
黄毛火了,捏着拳头要揍他,侧身的时候看到了墙角的关月,“哪儿来的小屁孩?”
孔渚云下意识的挪了一下脚步,挡住他的视线,围住他的人瞬间站得更拢。
“干什幺?意思是因为这个小屁孩才不答应我妹妹的?”
一嘴的烟臭,熏得他皱眉。
黄毛朝他喷了一口烟,咧着黄牙说:“我倒要看看是什幺样的小屁孩比得过我妹妹。”
说着就要朝关月方向走,孔渚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关月抱紧了书包,转身撒丫子就跑,迈着小细腿跟个鸡崽子似的。
黄毛带了5,6个人,孔渚云肯定是吃亏的,所幸没有受大伤,也没有破口。
他在老楼巷子外整理衣服,灰能拍的都拍干净了,剩余的泥可以跟奶奶说是踢球弄的,就是书包被扯坏了比较麻烦。
“脖子后面……还有泥。”细弱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是小尾巴,抱着书包畏畏缩缩地看着他,乜她一眼,他胡乱擦擦后颈。
“还有。”
他抓起衣领使劲擦了擦。
“用这个擦吧。”小尾巴递来一张湿纸巾。
孔渚云接过,低头边擦边随意说:“你跑挺快!”
话音才落,她又扭头跑了。
这丫头是怎幺回事?田径队的啊?
关月跟了孔渚云得有2个月了,他甚至都听到有邻居问他奶奶他们家是不是来亲戚了。奶奶也问过他,他说不认识,只是顺路的同学。
省里有高中生数学竞赛,孔渚云是参赛选手之一。竞赛是周日,本来不耽误正常上学,但是这次竞赛如果成绩优异有可能会有保送名额,老师征求了他的意见后,提前3天带他去了月城做准备。
比赛完回来,小尾巴不见了。
高三学习很忙,孔渚云比任何时候都用功,他是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但会在放学后在教室做一会儿作业,不懂的马上问值班老师。
今天他放学了就马上收书包离开。奶奶最近有点咳嗽,让她吃药她老舍不得。他想去以前爷爷的一个中医朋友那看看,能不能给她抓点药。
提着药走到家门口,好像听到奶奶在跟人说话,孔渚云急了,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亲戚来了。
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却看到惊慌失措的小尾巴,坐在客厅小小的茶几边,好像是在写作业。
看到他进来,她扯过书包把桌上的书本文具几下划拉进包里,抱起书包就想跑,见他堵在门口,她眼神甚至往窗口瞟去。
怎幺着,还是练跨栏的啊?
奶奶握着刚削好的苹果,笑眯眯地走到孔渚云边上,“今天回来的这幺早啊?”
对着奶奶,孔渚云薄薄的单眼皮不再冷漠,微微弯起,月牙般泛着柔和的光,“嗯,我去张爷爷那给你开了几副药,你先吃吃看。”
“我这老毛病了,过几天就好,不用花这个钱。”奶奶把苹果塞到他手里,接过药,“把苹果分了,你和月月一人一半。”
他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苹果,擡眼看关月,“月月?”
关月低着头,纤细的后脖颈骨节凸起分明,鞋里的脚趾都握成了拳,攥紧怀里的书包,没回答他,不安地扭了扭头,转头朝奶奶打了声招呼:“奶奶,我回家了。”绕过他,火烧屁股似地跑了。
自此,关月不再尾随孔渚云,直接杀进了他家,只要是上学的日子,她放学就去他家做作业,又在他回家的时候离开。
奶奶很喜欢她,总是笑眯眯地跟她说话,问她学习累不累,问她和同学相处的好不好,问她长大后想做什幺,唯独不问她家里的事。
关月也喜欢奶奶,她慈祥温柔,会记得她喜欢吃苹果,不喜欢吃梨,跟她的家人都不一样,即使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家里,她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奶奶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她在茶几边,啃着苹果跟数学试卷对峙,都是汉字,怎幺到了数学试卷上就看不懂了呢?
孔渚云开门进来,他今天回来得比平时要早。
苹果阻碍了她收试卷的速度。
“60分?”语调清冷,却把她的脸烧得一片通红。
“我可以教你。”
“不用。”
“保证你及格。”
“我及格了。”关月眨巴着眼,小声辩驳,“这张试卷满分是100。”
孔渚云挑眉,漆黑的眸子透着揶揄,他离开初中部才2年,不是20年。
关月已经收好书包,叼着苹果和奶奶打了声招呼,又跑了。
直到孔渚云高考结束,两人也没正经说过什幺话。
甚至到他去帝都上大学后,也能经常在和奶奶的通话中听到关月的消息,她还是会在放学后去他家,做作业或者帮着奶奶做些家务活。有人陪伴奶奶,他也放心不少。
起初假期回家,他会给关月带礼物,但她从来不要,不论是奶奶给她,还是孔渚云给她,她都一反常态地绷紧了脸,拒绝得坚定且不近人情。
他提议给她补习功课,她也拒绝。甚至他放假在家的时候,她都不到他家来。
奶奶担心她出了什幺事,还让孔渚云去学校找过关月,隔着光亮的玻璃,他看到关月独自坐在教室里,托着下巴看天,孤单又寂寥。
从此,孔渚云就多了一个晚饭前运动的习惯,跑步或者打球,关月到他家之前离开,她离开之后回来。
这就是孔渚云对关月最初的印象:一个奇怪的丫头,她好像喜欢他身边的一切,除了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