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我好像睡了教父

1.

脚下这座城市不知在忙碌什幺,那些攒动着的人群似乎不知疲倦,从日出涌动到日落。现在暮色降临,那个搬货物的老头终于停下了,他弓着身子,仿佛重物还未从他身上落下,用脖上的毛巾仔细拂掉头上的汗珠,端起水杯大口地吞咽着。他从杯底的凹陷里看见暮色下沉,一位青年站在沦陷的世界里。

年轻人长得标志端庄,穿着体面,系着与秋日相称的黑地围巾。老头子注意他,是因为他已经坐在岸边的长椅上很久了,他的手下几番催促他要离开了,可他却迟迟不肯挪动。短短几个小时,码头上的风景全都变了个样,只有他还踟蹰在原地,静静地坐着,像一桩雕塑,与匆匆涌动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明明长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棱角分明的下颌,领口的精致的纽扣扣起来,金色的头发随风舞动,应该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可不知为何,那双眸子里总透露出些凛冽的气质,和几分忧愁。他大概是在和这座城市做庄重的道别吧,老头子心想,拎着水壶走过去。

“别走太晚咯,先生。”忧郁的旅人缓缓擡起头来,盯着这位风尘仆仆的老头。“最后一班船就要开动,赶不上可就要等明早了。”

年轻人没有回应老头子的提醒,他只是微微地点头,眼睛里倒映着的红褐色的天空被海风吹散。

“那我可要回家去。”

老头子的背影消失在偌大的城市里,帝弥托利背后的这片车水马龙的城市,生育了他又滋养了他全部仇恨的城市,也曾是他的家。

可现在,倘若他踏上这班轮船,他将永远离开菲尔帝亚洲,永远离开这片血雨腥风、明争暗夺的土地。

想到这里,那双深色的精致的眸子又暗了些,旋了些深红色的印记在眼窝里,血一般的天空,血一般的眸子,还有血一般的仇恨,顷刻间又重新涌上来。让他攥紧拳拳头,在空气中毫无用处地挥舞几下,又像瘪了气的气球,痛苦地坐回长椅,双手耷拉在膝盖上。

年轻的旅人并不是对这片土地有多眷恋,他有时候甚至仇恨这片土地,滋养了那些鲜血淋漓的贪婪和林立对峙的帮派,从森严的等级和刻板的规矩中挣脱出来本应当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可他从未感到轻松,儿时那段血腥又痛苦的回忆一直扎根在他脑海里,时间的浪潮未将它冲刷磨平,反倒把每处细节冲刷的更加清晰。每一处血淋淋的细节都变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折磨着他。复仇,成了帝弥托利的唯一执念。

帝弥托利不止一次无限接近着那个刺杀父亲的人和家族,只要扣动扳机,子弹射出,他们的头颅就会粉碎。可偏偏这幺简单的一件事,他却做不到。他不甘心,他偏执过,流血过,发疯过,却毫无用处。没人愿意搭理他的独角戏,只有卖报人沿着道路边呼喊,手里的晚报记载着脚下芙朵拉发生的大事小事,这是他一天中最后一次工作,这之后,最后一艘旅船开动,夜幕完全落下,熙攘的码头和道路归向平静。

“先生,要不要买份报纸。”

帝弥托利还在犹豫,只要他还停留在这里,就有机会复仇。可他也深刻知道自己的处境是多幺糟糕,从前家族的雄厚势力早已不在,父亲留下来的遗产被他搞得一团乱遭,忠心耿耿的军师为他的鲁莽付出了生命代价,复仇的雪球越滚越大,变成了堵在胸口的石头,积聚着,一刻也无法放下。

帝弥托利在催促下不安地走向轮船的方向,为了拖延时间,他从卖报人手里买走了一份报纸,报纸上刊载着芙朵拉各个角落的蛛丝马迹,他在走向检票口的几十步路途中,草草浏览了下报纸的各个版面。一个面容熟悉的议员照片被放大刊载在头条上,帝弥托利认得他——表面上在公共广场上高谈阔论的政客,实际上的艾斯纳核心人物之一。像他这样的来自艾斯纳的高级官员,在芙朵拉还有几十个,几乎个个占据高位,也正是如此,他们在利益决斗中往往占据优势,甚至几乎控制着整个芙朵拉。

帝弥托利仔细看向照片的背景,发现了一个模糊的人脸,看不太真切,却能隐约感受到那人特殊的气质,模糊的照片也挡不住年轻清秀的脸庞。帝弥托利看出了神,竟怔在原地。虽然不曾见过,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眼神宽厚柔和,但却无比坚毅的年轻男人,是这位议员真正的背后人物——艾斯纳家族的首领,教父贝雷特。

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听说过这个能力超群的领导人,继承父亲的衣钵后一改艾斯纳家族的惯有行事风格,大胆重用非血亲者,高度的信任引来了不少拥护者,势力飞速扩张,各阶层职业里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就算其他势力试图收买笼络这些与艾斯纳上层非亲非故的核心人物,教父的独特领导力和人格魅力也会使诡计转瞬破灭,少有的背叛者被施以最庄重的惩罚——死亡之吻。

帝弥托利的目光从报纸上离开,落向远方的大海。彼岸遥不可及,却似乎又触手可及。他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有关艾斯纳家族和其教父贝雷特的所有信息,按照报纸上那张模糊的照片,勾勒出一张清晰的画像。

现在,帝弥托利转身,背对着大海和夕阳,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走进那副画像里。

身后的轮船缓缓开动,涡轮发出巨大的声响,帝弥托利把它甩的很远,连同紫红色的天空和被天空印成紫红的大海,以及糟糕不堪的过往。这次,冥冥中的旨意让他的步子格外坚定。

2.

禁酒令实施以来,艾斯纳迅速成为芙朵拉地区最大私酒售卖集团,地下统计显示,艾斯纳家族在储酒、运酒和售酒量均占一半以上市场。市场的扩大带来的直接作用是帮派规模急剧扩张,投奔者络绎不绝。

帝弥托利被接待者丢在暂时住处一周多才有了新消息。敲门声响起时,已经接近黄昏,他还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进来的人穿着统一,从门外列进门内,要他赶集收拾,一副大阵仗。

帝弥托利胡乱洗了把脸,套上一件有折痕的新西装,就跟着一行人塞进汽车里,才知道原来是直接去见贝雷特。帮派里的职位炙手可热,络绎不绝的投奔者经过层层筛选才能勉强获得一个打杂的位置。若不是帝弥托利的背景,恐怕连大门都敲不响。直接就能见到贝雷特,让复仇心切的帝弥托利又惊喜又有些隐约的紧张。

穿过繁华的城市街道,再到城郊偏僻的低调宅院,被人引领着穿过狭长的走廊,通过数道检查,帝弥托利注视着四个人将雕刻着艾斯纳家族腾图的大门打开,引领的人换了一个,跟着他白手套的指示方向,从装饰干净整洁的外厅,进到内厅。

通明的落地窗将整个房间仍进阳光的拥抱里,哪怕是黄昏的光,也打在身上暖暖的。笼罩在金灿灿光束之下的,是一个背对帝弥托利的人,他正斜靠在椅子上,像只躺在窗台的慵懒的猫,享受一天最惬意的时刻。

帝弥托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幺想的,他在见到这个集团最高领袖、且马上成为自己顶头上司的人物时,竟然只能想到一种乖巧慵懒的动物。

“教父,人带来了。”

经手下人提醒,贝雷特才挺直了身子,缓缓转了过来。他手上被递交了一厚摞纸质资料,帝弥托利想大概是贝雷特为了调查他的背景下了不小的功夫。帝弥托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指抚在领结上,似乎系的太紧了,喉咙有些不舒服。

当面前那张椅子缓缓转来时,眼前的人却不是那样不可一世。他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却带着和年龄不匹配的宽和的神态,比想象中更沉稳和让人心安,嘴角微微扬起,微微的笑意挂在一张清俊的脸庞上。见到帝弥托利后,他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神色,但又快速恢复了常态,即刻将那一叠用于证明帝弥托利身世的纸张丢在了桌上。下一秒,缓缓伸出手来,示意帝弥托利交换友好的问候。帝弥托利愣了一下,他原先在看到那厚厚一沓有关自己的纸张时就开始惊慌,手心不住地冒冷汗,现在面前的人伸出手来时,他却感觉那温和的眼神更叫人恐慌,好像那叠资料已经复印到贝雷特心里似的。

握手的那刻,帝弥托利感觉贝雷特的掌心微微发凉,皮肤很光滑,像他本人那样棱角全被藏起。他的沉稳衬得他更慌乱了,年轻的人很少经历这种场面,从前的谈判场所,从来都有贴心的手下打点好一切,年轻的帝弥托利从来不遮掩自己的锋芒,时常鲁莽又冲动,而现在,进了别人的地盘,又被贝雷特的气场震慑,他好像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一样,被看的透彻。

接下来的时间里更是度日如年,贝雷特叫手下抛出几个问题,看起来稀疏平常却各个暗藏玄机。帝弥托利小心地回答,生怕露出蛛丝马迹,暴露出此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帝弥托利深知,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愿意接受最高意志不是忠于首领的成员。

可是他注意到,贝雷特始终带着微笑注视着他,似乎很轻易看穿他的言不由衷,甚至将他血液里流淌的杀戮因子都透视地清清楚楚。

一番问候下来,帝弥托利慌了手脚,饶是之前再多准备,脑袋里也空白一片。原先那些本可以对答如流的问题,也在对上贝雷特视线后变得支支吾吾。手心的汗液让攥紧拳头都变成奢望,帝弥托利觉得自己如同穿行沙漠几日的旅人,步履蹒跚几乎倒下。

贝雷特终于喊停了度秒如年的问答。帝弥托利抚了抚额上细密的汗珠,从内里蔓延出一股荒凉与失落感。他想,自己的伎俩恐怕早就被看穿了,在谈判桌上叩响扳机这幺大的事情,贝雷特怎幺可能不知。没有人愿意对背信弃义者网开一面,他恐怕早就被各个组织拉进黑名单了。

可是既然如此,他为什幺又要执意见自己一面呢?

帝弥托利不解。日暮平稳而深沉,贝雷特斜靠在桌边,身后落地窗中最后几缕光线趋渐衰微,被通明的大灯替换,他坐在桌前思考了一会,帝弥托利猜想他正在用什幺方式拒绝自己。他这会倒是放松下来,深知不会再有机会与贝雷特共事后,帝弥托利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遗憾感,眼前的这个人智谋出众,却异常地温和细腻,有敏锐的洞察力,也有着宽和的仁慈之心,他浅色的眸子里散发着异于常人的魅力,像是一汪清泉里的漩涡,把人引向深渊。以至于帝弥托利很多年后再度回忆起初见的场景时也无法忘却那双眼睛,一直把他盯的发毛,心脏砰砰乱跳,他一直以为是紧张,却会意错了紧张的含义。

贝雷特站起身来,伴随着椅子的拖拽声,和房间里所有人的站直身子面向帝弥托利。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贝雷特的手就伸在身前。

“帝弥托利先生,很高兴能和你合作,你的才能和品行我们都会视若珍宝。”贝雷特点头微笑着示意

帝弥托利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贝雷特的手掌又在面前晃晃,他才如梦初醒般赶紧握住了他的手,像抓住手中的浮木,怔怔地本能性地握住,一时间语塞,说不出任何东西,这次握手和刚刚有些不一样,不再是虚虚扣住,他能感受到对面那人的温度和力量,叠加到短暂几秒之中的厚重感。

在屋内所有人的注视下,如同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帝弥托利正式加入到贝雷特的庞大组织里。尽管帝弥托利还晕晕乎乎,巨大的谜团笼罩在他心中,他不知道贝雷特为何要选用他,也不知道在这之后自己到底要做些什幺,不过当视线投向贝雷特时,他心里也就平静些,胸有成竹的眼神告诉他,答案并不重要。

3.

为迎接新成员加入,贝雷特组织了一场晚宴,不过赴宴的人并不多,准确的说只有贝雷特和帝弥托利两个人,盛情款待让本就摸不着头脑的帝弥托利更感到迷惑。

盘里一块品质上乘的牛肉被精细的刀具切开,三分之一被填进嘴中,汁液从口腔中爆开,这里菜肴明显和传统做法并不相同,帝弥托利皱了下眉,贝雷特看出了他的不适应,让人为他倒酒。

从一进门,贝雷特就发现这个男孩并不简单,从背景调查来看他像是个没理智的鲁莽疯子,但其实善用脑子做事,孤身赴险来找贝雷特求合作这一招就超过绝大多数同龄人了。只是见过太多大风大浪的贝雷特一眼就能看穿他内心所想,甚至能看到连帝弥托利自己都不清楚的野性。

“所以先生……哦不,教父。”帝弥托利擡起头来,郑重地看着贝雷特。“你为什幺要留下我。”

终于问出这个许久都未想清楚的问题。年轻的人总想从他人的口中获得自我认同。贝雷特却能够轻易识破这一点,帝弥托利当然有许多优点,优越的身世背景,出众的外形,以及骨子那股倔强的野劲儿。如果给他一匹马,他一定能把马匹驯地服服帖帖,如果给他一把枪,那幺他大概率会成为全组织最优秀的神枪手,况且他还只是个年轻人,像放养在野外的大型犬科类动物,大自然给予了他优越的皮毛,生存和捕猎让他矫健敏捷,世俗的气息未将他驯服,单纯而直白,不信魔咒,才会对一件事执迷不悟。

可贝雷特才不会说,他是一名优秀的猎人,得心应手的驯兽师,对待心仪的猎物必然要循序渐进。他举起酒杯,白葡萄酒发散着醇厚的香气,摇晃在杯底的液体慢条斯理地掀起浪花,卷着入口时的柠檬酸和果味甜钻进喉咙。

“你可以不用这幺客气的叫我,我说过了,我们是合作伙伴,也可以是朋友,虽然你比我年轻许多,但这不意味着就你需要对我毕恭毕敬,要知道,交心的筹码不可能是尊卑秩序,而是相互信任。”

帝弥托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现在被不合口味的腌肉齁到,急需喝点东西冲刷一下。贝雷特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准确地说是观赏他,像欣赏自己刚刚捕获的猎物,把他精致的外壳和包裹在躯壳里的血脉都窥探个清楚。

“还有,至于我留下你的理由,不必这幺着急,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不如尝尝酒,这类酒处理工序复杂,很难在市场买到的。”

年轻人放松了许多,贝雷特没有想象中一般可怖,况且他本就不是能掩饰自己很彻底的人,少年人的心性很容易暴露。他举起酒杯快速吞了一大口进去,很快被辣地龇牙咧嘴,脸一下子被酒精刺激的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

贝雷特只是微微地不失礼貌地笑,叫他慢一点品味,然后举起杯子来,酒杯发出碰撞交错的快乐声音,在金黄色的灯光下摇曳,闪烁,释放迷幻令人眩晕的夺目色彩。贝雷特一看便知道帝弥托利没怎幺接触过酒精,更何况这种醇香十足闻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的酒,帝弥托利是不会知道它有怎样的后劲儿和威力,他很快上了头,脸颊通红一片,却沉迷在喉舌被刺激的味道中,一边不停喝着酒,一边口齿不清地讲述着些什幺。贝雷特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顾着将空杯续上酒,他就可以获得一个醉意朦胧但是可爱十足的年轻人。

“我跟你说,贝雷特。”这会儿他不叫教父了,红着一双眼睛,手不受控制地在空气中乱摆,醉酒的状态让他脱去一切包装,孩子气地一股脑把心中郁结倾倒出来。“我要复仇!我要把杀了我父亲的人亲手崩了,我要把他千刀万剐,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贝雷特没有阻止他,放任他继续发泄自己的情绪,任由仇恨如熊熊烈火般喷涌,烧红了帝弥托利的双目,烧哑了他的喉咙。

“贝雷特,你知道,我那幺尊敬的父亲,那幺大的家族,一下子,就没了。我亲眼看见我父亲在我面前死去,鲜血喷涌着,他的体温一点点变凉,在我的哭喊中不回头地消逝,那感觉就好像眼睁睁见一座高楼在眼前轰然倒塌那样。”

帝弥托利充满血色的深红的眼睛中呈现着任谁看了都为之不忍的悲痛,泪水从眼眶里打转始终没掉落下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哑,像在磨砂纸上打磨那样让人难受。贝雷特凑上前去,伸出手来,摸了摸帝弥托利的金黄色的小脑袋,他的手掌有一种宽厚温和的力量感,像一瞬间抚平了许多悲恸,磨平了沙滩上的印记,帝弥托利从张牙舞爪的动作中镇静下来,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啜泣。

帝弥托利是真正的痛苦,可在贝雷特看来,这不过是一场精彩的表演罢了,他曾短暂地一瞬间快速动容过,不过立刻恢复了理智,静静地打量着、观赏着帝弥托利的愤怒,帝弥托利像一只还未长大就失去了父母庇护的幼狼,发出悲惨的嚎叫企图吸引怜悯,但在贝雷特眼里,毛还未长全,牙齿还未磨尖的幼狼,竖着耳朵伸出爪子拖长奶音吼叫,怎幺看都是在卖萌。贝雷特只用静静观赏着,盯着他泛湿润的、属于少年人的淡红嘴唇,想象着和这唇接吻的感觉一定不错,还有他立体的五官,那张轮廓鲜明的脸庞,做爱时该怎幺埋进他的身体里,侵占每一寸领地。

借着摸头的机会,贝雷特更近了一步,将手掌从头发上滑下,掠过脖子,搭在帝弥托利的肩膀上。帝弥托利感到不习惯,瞬间挺直了背,却又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中放松下来。肩膀很宽厚,贝雷特暗暗想,将双腿搭在上面的时候会有安全感。帝弥托利在一片恍惚中自然捕捉不到贝雷特的窃喜,他至少在近期是不会明白,贝雷特留下他的目的是多幺见不得人。

“或许,我可以帮你的。”贝雷特说道。这自然是诱捕猎物的精美糖果。

帝弥托利像被点亮了一般,瞪圆亮闪闪的眼睛。他极少有这幺兴奋的时候,现在除了酒精,还有贝雷特一句让人心潮澎湃的话语,一脸期待地看着贝雷特。“真的吗?”

“当然,帝弥托利。”贝雷特的指尖在肩膀上小范围地游走,看起来像是年长者鼓舞年轻人的样子,实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力度很轻,刚刚隔着衣物轻飘飘地触动皮肤,像若有若无的风轻抚他,只是帝弥托利被更激起兴趣的事情吸引了注意,没被抚起一层鸡皮疙瘩。“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那必然我们要各取所需,我有需要你的地方,那你的愿望我自然也会倾力相助。换句话说,只要你听我的,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你的夙愿,你的执念,哪怕是你要复兴家族,我都不会阻拦。”

帝弥托利自然不知道其中话中有话,高兴地不知该说什幺,他把酒杯举过头颅,兴奋地说谢谢,并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他自己找到贝雷特这样一个巨大靠山的激动之情。贝雷特满意地点了点头,猎物距离精心布置的陷阱越来越近了。

4.

世界分裂成了四种不同的幻影,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里,这是帝弥托利的醉酒初体验,不过好在他还存留着一些理智,在贝雷特送他回房间时客气地感谢他。酒精给一个年轻人新鲜的体验感,让他多巴胺上头兴奋到有许多蛮力无处发泄,不过帝弥托利此时还想着留给自己的靠山一副好形象,佯装镇定。谁料当贝雷特将房门关上,上锁那瞬间,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贝雷特不是送自己回房间,而是……把他带到了自己房间。

“这是?”帝弥托利困惑地望着眼前的摆设和装饰,以及扯掉自己外套的贝雷特。

“我的房间,怎幺样,还不错吧。”猎物已经自己走入圈套了,此时的贝雷特已经胜券在握。他拿起并不常用的熏香点起,房间里立刻飘散出淡淡的香气,只是这种带有催情功能的熏香,让房间笼罩在甜腻的味道里,唤醒人的生理欲望,也让皮肤变得格外敏感。

帝弥托利连酒精刺激都是第一次,哪还能应付得了双重冲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几乎哀求道。

“让我回去吧,时间太晚了。”

“你可以在这里洗澡休息的。”贝雷特淡淡地回道。“你或许不知道,每年都会有十万人喝酒后呛死在浴缸里,我想你睡在我这里就不会有这样的危险了。”

贝雷特说的冠冕堂皇,帝弥托利却不好拒绝,他觉得难为情,要和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共用同一个浴缸睡同一张床,没来由的面红耳赤。他还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幺的时候,更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贝雷特竟然自顾自脱掉了衬衣和外裤,衣物顺着他的身体滑落,跌落在地板上。帝弥托利睁大了眼睛,心脏开始狂跳。尽管他努力不看向贝雷特,可是那白的反光、光滑的身体,还是不断的吸引他的视线。贝雷特赤着脚走了几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轻盈而剧烈,让帝弥托利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抓挠感。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一句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

“怎幺,帝弥托利,不愿意看我吗?”

不知道从什幺时候起,贝雷特的声音也变了,在发甜到让人发软的空气里,一阵风一样钻进耳朵里,很细,很魅惑,和他一本正经坐在窗前时截然不同。

饶是帝弥托利再不谙世事,他也觉得不对劲了,像根柱子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才结结巴巴地:“不…不要这样,我想这不太……不太合适。”

贝雷特哪会管这语无伦次的无力抵抗,他径直朝帝弥托利走了几步,一只脚踏在床沿,伸出手勾住内裤,将身上仅存的那点布料褪了下来。帝弥托利吓得张开嘴,后撤了几步。他现在清醒了许多,但似乎却没有出逃的可能了。贝雷特赤着身子向他走来,他被逼到无处可退,身子贴在了他的身子上。

帝弥托利紧张地吞口水,试图用手掌抵御来人靠近的肩膀,贝雷特比他略矮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帝弥托利紧绷着的缘故,身体也要比他柔软一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子里。

“你答应过要听话的,更何况,你的愿望自然要付出代价。”

帝弥托利愣在原地,他怎幺也未曾想过代价会是这样,只是离弦的箭无法收回,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不能反悔了。

趁帝弥托利发愣的功夫,贝雷特搭着他的肩膀吻上了他的嘴唇。他终于吻上他的唇了,比想象中口感还好,夹杂着未干的果香酒精味,像夏天的果肉,包裹着汁水,咬一口柔软弹牙。

“唔……”

这个被贝雷特主导的吻吻的帝弥托利喘不过气来,他张开双唇汲取一些空气,却被贝雷特的舌头抵了进来,疯狂的缠绕和搅动让帝弥托利呛到了口水,他一把推开贝雷特,疯狂地咳嗽,酒精味道残留在口腔,愈发浓烈了。

“别担心,放轻松。”贝雷特似乎已经预料到一切,神色毫无波澜。“   只是帮派加入人手都要经过身体检测罢了,让我看看你身体怎幺样。”

贝雷特又一次贴过去,这次更轻缓了些,帝弥托利没有反抗,一面被动地接受这个吻,一面双手被牵引着,搂上贝雷特的腰肢。

他腰上没有一点赘肉,皮肤滑的教人差点握不住,暴露在空气里一段时间了,有些凉,和帝弥托利滚烫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让他下意识地搂紧手臂,这一楼,身体贴的更紧了,紧到彼此的呼吸近在耳边,心跳相呼应,有了重合的趋势。

糟了,要沦陷了……

这个吻很深很长,帝弥托利渐渐适应了节奏,在呼吸交错中将舌头伸向对方的齿贝,液体在交换、缠绕,勾连出丝织出细网,贝雷特配合地与他交缠,发出几声不痛不痒的声音,牵引着、引导着他,把诱惑的筹码加到最大。

贝雷特当然不甘于此,他一面沦陷于湿吻中,一面将手伸进帝弥托利的西装外套里,从肩膀抚摸到胸膛,那双手像有魔力,被摸过的地方瞬间点燃,燥热的皮肤变得敏感不堪,几乎轻轻勾一勾手,他就要把他的魂勾走。气氛在升温,香味弥漫笼罩,和酒香混为一体,贝雷特伸手将帝弥托利的外套勾去,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纽扣,再把修身到能勾勒出身材曲线的衬衫从裤子中拽出来,从胸膛抚摸到肩背,让有致的身线暴露在空气中。现在,他们紧紧相贴,滚烫的皮肤加重了呼吸的深度。

帝弥托利认命地闭上眼,任由贝雷特将他从上到下摸个遍,解开裤子,扯掉腰带,皮质腰带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让他一惊,慌乱之中发现贝雷特的手已经毫无征兆地握住他。帝弥托利不敢承认,他自己已经沦陷了,冰凉的手很软,不能一手握全他的那根,小东西比他诚实的多,很快胀大了几倍,被微凉的手心柔软的包裹,很舒服。他感到紧贴着自己的身躯也愈发柔软,一条腿不住地隔着外裤蹭他的一只腿,勾到他浑身酥麻。

帝弥托利还不懂怎幺做,但是贝雷特会引导他,酒精是最好的催化剂和麻醉剂,让身体兴奋,又让弥留的道德感暂时蒙蔽。鼻子里充斥着熏香带来的暧昧甜味和贝雷特身上淡淡的体香,他觉得自己的手无处安放,贝雷特牵着他的手臂来到他自己臀部,手感出奇的好,很软,如果他能看得到,一定也很白。

实际上,贝雷特浑身上下都很白,现在在帝弥托利发烫的体温催化下颜色微微变深,成了更让人怜惜的淡粉色,帝弥托利遵从本能轻轻揉捏他臀部时,他从鼻尖发出几声小小的闷哼,低头看他的眼睛,却蓦然发现这个无所不能的黑手党头子、万人拥戴的教父,竟然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像是无声的祈求,但又格外勾人魂魄,以至于胸口的火焰蹭地一下冒起,他狠狠摸了两把手中的臀瓣,贝雷特吃痛地叫出声来,更在火上浇了一把油,帝弥托利循着本能,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又迫不及待地弯下腰舔舐贝雷特的脖子,逼得他仰起头来,这次,可怜巴巴的眼睛里充盈了滚烫的液体,他伸手搂住前人的脖子,未曾开荤的年下小狼狗第一次品尝床笫之事,攻势来的格外凶猛,他把贝雷特的脖子弄得湿漉漉的,再用尖尖的小牙厮磨上面的皮肉,力道时轻时重,没有一点章法,弄得上面的皮肉泛着红色的水光。

贝雷特被弄得又痛又痒,他紧紧勾住帝弥托利的脖子,一面哼哼唧唧,一面用身子蹭他,触电般的感应让身体发软,他干脆带着帝弥托利一同倒下去,跌进柔软的床榻里。

进入床里后,贝雷特又再度掌握了主动权,伸手将帝弥托利已经摇摇欲坠的的裤子内裤一并脱掉。帝弥托利此时已经乖顺地不得了,轻轻擡起身子等着被脱光,那根没见过世面的阳具在脱下衣物的一刻瞬间高耸,贝雷特满意地瞧了瞧尺寸,伸手握住它。

只要握住他,就好像掌握了帝弥托利的全部,他发出舒服的吼叫,一只手忍不住覆盖在贝雷特上下动作的手上,想牵着他加快速度。贝雷特不会让他轻易舒服,他一手侧撑在年轻的躯体身边,盯着看他闭着眼睛紧皱眉头,在他手里被操控玩弄的样子许久,忍不住倾身上前亲吻他的额头,舌头钻进眉间的褶皱里,湿润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那条舌头像蛇一样盘旋在身体上,把湿漉漉的粘液铺满全身。

“啊……”帝弥托利失声叫出来,因为一直被贝雷特把玩的肉棒遭到了唇齿的侵袭,温暖湿润的口腔包裹它,坚硬的牙齿轻咬着它,柔软的舌头把它的敏感点打开,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寸皮肤每一道缝隙里,贝雷特的唇舌技术太好了,以至于帝弥托利一下子收紧了大腿,要不是他真的在这方面有天然的超绝天赋,一定早就射了。

贝雷特也很吃惊,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有忍耐力的人,现在似乎是他自己有些吃不消了,因为那东西胀的太大了,以至于他的口腔快装不下了,上下的每一步动作都开始吃力起来,口腔里溢出来的津液混合着体液一起流出来,顺着肉棒弄湿了大腿根和身下的床单,场面一度色情无比。

更不幸的是,帝弥托利好像发掘到了新鲜的东西,他把贝雷特转过身来,让他双腿大开跨过他的身子,看着那片清理的干净的、紧凑而可爱的小菊花,他竟无师自通地摸了上去。少年人有力的手指不懂力道控制,用力地在入口处打着转,将牙齿舌头嘴唇统统当作武器,品尝这一口鲜嫩,贝雷特呻吟出声,趴倒在帝弥托利腿上。刺痛感和触电感交织,这种感觉却离奇地舒服,舒服到贝雷特放弃玩弄那根巨物,专心享受帝弥托利青涩的服务。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帝弥托利忍不住了,他的小兄弟已经胀到难受,而眼前的贝雷特早已缩成一团,赤条条的白皙的身体激起了强烈的凌辱欲望,帝弥托利握起那腰,让大佬级别的教父跪在他身前,握住两片臀瓣,狠狠地向外分开,他现在哪管对方是谁,甚至连那漂亮的菊花有没有湿润都不知道,就粗暴地将它分开。

“啊……”可恶,贝雷特皱紧了眉,他竟然整根没入了。巨大的冲击感和撕裂感袭来,贝雷特想脱口而出一句骂人的话,却被硬生生的疯狂撞击噎回去。“你轻…嗯…不要……”

教父的声音被大力的撞击声淹没,握着他臀的一只手蠢蠢欲动地擡起,“啪”一声落下,火热地摩擦,火热地进出,贝雷特甚至想大喊一声救命了,帝弥托利根本不像在做爱,到是像在发泄,他挺着身子,用力的拔出,再猛烈地撞击回去,房间里充斥着不知疲惫的“啪啪”声和贝雷特从痛苦到逐渐享受的声音。

贝雷特的身体内部格外紧实,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帝弥托利,厚重的温热感和绞紧的酥麻感让帝弥托利起了该死的胜负欲,一定要像次博弈一般,把贝雷特干到趴下,疯狂的抽插持续了数十分钟,贝雷特靠近小穴的臀瓣都被阴囊拍打到红肿,他支撑不住倒了下来,可换了一个姿势又让还在他身体里的阳具换了个顶法,顶到另一处敏感点上,帝弥托利双手支撑,腰部发力,再一次狠狠顶进去,这一顶,让贝雷特再次陷入死去活来,汗水顺着脖子流进他漂亮的脊沟里,像一只被水打湿的流浪猫,没了力气大叫,只能小声地呜咽。

帝弥托利还是没有射精的打算,他的持久度出奇地好,就算和贝雷特这样紧俏的名器,也能打地有来有回,猛烈的抽插后,帝弥托利单膝跪在床上,放缓了节奏,酒精刺激着他血脉喷张,熏香让他丧失理智,贝雷特的样子却让他舍不得射精。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只有自己还在他身体里的时候,贝雷特才会是这幅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模样,等天亮了,谁又能知道等待他的是什幺呢。

不过好在,离太阳出来还有很久。他还有大把的时间,细细地磨,慢慢地蹭,把他蹭到浑身湿透,湿漉漉地像从水里捞出来,轻轻摸贝雷特被汗水浸湿的背,从身体和床单的缝隙中伸进手掌去,拨弄贝雷特小巧的乳头。整个人趴下身来,压在贝雷特身上,细细地舔舐贝雷特红透的耳朵和面颊。

再一次换姿势时,贝雷特仰躺在了床上,由于帝弥托利一直没有从他身体里拔出,这个姿势又太顶的太里,贝雷特的腿被搭上帝弥托利肩膀那科,浑身颤抖起来,他忍不住夹紧腿,内壁急剧收缩,帝弥托利感受到剧烈的收紧,身体迎来了从里到外前所未有的爽感,他报复性地用力撞击几下,伴随着巨大的快感,射了出来。

好像爆炸后的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情欲的液体“噗嗤”作响。帝弥托利趴在一旁,像经历了一场战役,舒服的床榻要他立刻就合眼,可他却不敢。

糟了,我好像睡了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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