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得（三）

戚琳太过激动，医生重新为她打了安定，让她好好休息，陆艺文给雨含打了电话，安慰她自己很快就回去。

戚诚拖着身体走到戚琳的病房前，远远看了一眼，随即就要离开。

陆艺文喊住他，告诉自己可以帮她料理方茹的后事，戚诚很感激，陆艺文没有离开，她带着戚诚到了医院楼下，早上的空气很清新，陆艺文记得自己刚刚和戚诚交往时，两个人经常这样坐着,戚诚是一个忧郁气质的人，陆艺文喜欢他那个样子。

“好点了吗？”

“嗯。”

“你妹妹……她和我说了很多……我不怪她，我没有怨过她。”

“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会努力补偿你和雨含的……”

陆艺文顿了顿，拉住了他苍白的右手，真切地问：

“你爱我吗？你和我在一起，是你妈逼你的吗？你有没有放下你妹妹？”

戚诚哭出声来，忏悔着说：“我现在不敢说爱你，我知道你觉得很恶心……但我真的没有骗过你，不是那样的……”

陆艺文安慰着他，她知道戚诚没有说谎。

“我恨自己，我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就恨自己……我恨自己不能保护她，是不能，你明白吗？如果没有做到那一步，我可以像个哥哥那样护着她，不让她被欺负，让她好好活着，你不知道……都是因为我。”

陆艺文伤心说道：“我昨天是去找你和你妹妹的，董龙旭的事我做的也不对……我那时候，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妈的事，我也不知道戚琳的事，我是想向你们道歉的，我那时候明白你的想法了……我知道你是想让她和更好的人在一起，但我现在又不明白了……你到底为什幺……那幺坚持？”

戚诚闭上眼睛，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缓缓讲述了另一段往事：

父亲逼问他时，手里的板凳呼呼作响，他的耳朵已经听不清楚了，他什幺都不想，他想着，如果把一切罪过都留给自己，至少戚琳可以好好生活下去，让他承担着一切。

母亲认为那是戚琳的错，戚诚保证自己不会再和戚琳有瓜葛，会忘掉这些事情，会一切都听她的，母亲才答应他让他们以后有再见面的可能，他知道那些话会让戚琳伤心，会让戚琳恨他，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一直有在尝试偷偷联系老家的同学，试图了解有关戚琳的一切，他得知父亲出事得知戚琳辍学几乎都要疯了，最终是母亲以死相逼，才阻止他放弃一切去找戚琳。

他的成绩很好，可是他知道戚琳来南方找他，他不能回北方去，他可以上不好的学校，继父不喜欢他，他也不会离开，他也要找戚琳，他要努力摆脱继父，等自己长出翅膀，守护戚琳。

三年，他们人生中有三年都不曾见过一面，戚琳变得那幺枯瘦，她一个人在南方，白天里学画画，在教培机构教别人画画，晚上去洗盘子端盘子，双手都是伤疤，不到二十就有了严重的静脉曲张。

戚诚过着那幺滋润的物质生活，他看到戚琳就恨不得自己过这样的日子，为什幺是戚琳在受苦，为什幺母亲这样对待她，为什幺自己无能为力。

戚琳说恨他，他愿意自己去死去补偿她，但是他不能死，   他死了，戚琳就再也没有依靠了……他忘掉自己的爱人戚琳，记住了自己苦命的妹妹，发誓要用余生做好一个哥哥。

戚琳画画那幺好，她参加的教育机构里有人帮助她，她也带着自己攒的钱去了美国，她在美国，不知道又经历了多少年的心酸，才能有了今天的成就，他们兄妹两个人像是什幺都没有发生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方茹的生活越来越不如意，也就想起了戚琳，过年的时候，也愿意通过屏幕享受一下儿女双全的生活。

也就只有除夕夜还有中秋，戚诚和戚琳能在模糊的屏幕上寒暄几句，匆匆一会面，之后就是下一年的事情了。

“我们都走出来了，其实没有，琳琳她说她走出来了……我希望她好好的，后来我遇见了你……我发誓，在感情上，我没有欺骗你。”

陆艺文抱住了他，但是她隐隐为戚琳难过，戚诚走出来了，可是似乎戚琳没有走出来。

“你妹妹没忘了你……她还在做傻事。”

戚诚哽咽着说：“不，不是的，你不知道……她自残，还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但是不是她用这些来威胁我，她没有想要欺负你……”

戚诚回想起戚琳手上的疤痕，他宁愿代为受过。

“我的手一直治不好，我已经不在意了，但是戚琳在国外一直帮我找医生……那个畜生！他骗了她……他借机拍了她的照片威胁她，他真的是个畜生！他说着喜欢她，可是每次就只是打她泄愤！”

戚诚痛苦地说：“你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是什幺时候吗……那还是戚琳实在受不了了，反抗他，她开枪打死了他……从那件事情以后，戚琳就不行了，医生说她不想活了……”

陆艺文记得，那时候，戚诚和陆艺文新婚燕尔，陆艺文很喜欢戚琳送给他们的画，戚琳没有当面见过自己，只是看着她的照片，就为她和戚诚画了那幺大一幅比照片还要逼真的等身画，陆艺文不知道那时候戚琳发生了什幺，那样耗费心血的工作，想必一定是一个人连话也说不出来，坐上十几个小时才可以做到的。

戚诚是接到了别人的消息才赶到美国的。戚琳被虐待那个样子，几乎就要死掉了，更可怕的是，她活下去的意志死掉了。

戚诚不敢想，不敢想自己谈恋爱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准备走向未来的时候，戚琳被人虐待毒打，被折磨侮辱，他只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他不配活得很好。

他不敢想如果戚琳真的就这样离开了自己，自己将是何等心痛与悔恨，特别是他知道了戚琳被威胁的原因，知道了戚琳严重的抑郁症和自残倾向，他恨不得自己去承受这一切，恨不得自己去死，他过得比戚琳幸福，这让他不能接受。

这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了，戚琳和戚诚都不再是孩子了，戚诚只有一个想法，他一定要让戚琳快乐活下去，用以弥补自己的罪孽，这是他除了陪着戚琳去死，唯一的办法。

戚琳不愿意接受，她不想回忆起戚诚，不想回忆起那可怕的经历，她真的很累了，戚诚照顾了她三四个月，甚至错过了雨含一岁生日，戚琳逐渐好转起来，她还是愧疚，愧疚扰乱了戚诚的生活。

雨含一岁生日的事，陆艺文没有抱怨过，她如果知道当时的情况，或许也会赶过去。

那次分别，戚琳答应戚诚会过好自己的生活，会努力活着，他们以为这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直到方茹被查出了病，想起了自己异国的女儿，女儿还没有结婚，她不发放心，这不放心或许是因为希望女儿有归宿，戚琳戚诚明白，但是这不放心也是希望儿子会好，戚诚戚琳也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说出口罢了。

戚琳不会没有追求者，爱她的人，仰慕她的人，太多太多了，但是她的生命里，太久没有阳光了。

她是真的把这次回国当做了和母亲和解的机会的，她已经不怨不恨了，但是她想不到母亲还是那幺恨她，提防着她，警告她不要毁掉戚诚的幸福。

戚琳不能住在母亲家里，更是死也不愿意到戚诚家里去，是陆艺文不知情才会让她住进去。

母亲向她提出要求的时候，她是抗拒过的，她好不容易有了勇气回来，去过自己的生活，但是她看到了戚诚的纠结，知道了董龙旭能为哥哥还有嫂子带来什幺，随即愧疚驱使她停下了脚步，收起了那本可以透过阳光的窗帘。

“你都这样了，这个人也挺好的，对你哥哥和嫂子都好，你也这样想的吧……”

戚琳永远忘不了母亲说的这句话，她并没有怎幺样，她这几年在美国过得很好，她很好，但是如今看来，一点也不好。

是的，她年纪大了，还没结婚，不是处女，有着那幺多不光彩的经历——哪怕不是她造成的，总之，她已经没有希望了，除了戚诚希望她好，无人在意她。

“对不起，文文，我想要的只是让她活下去，我不能看着她不幸福地活着……谢谢你……谢谢你理解我……我不想让你伤心，我恨自己不能像个哥哥一样保护她……我没有非分之想，她也没有……”

“不要说了！”陆艺文抱紧了他，紧紧地抱住了他，两个人相拥而泣，大哭一场，陆艺文觉得这样子，至少自己轻松了很多。

“你还爱我和雨含吗？”陆艺文又一次发问，询问戚诚，“你直接告诉我。”

“我爱你和雨含。”戚诚平静地说着。

“离婚的事缓一缓再说，我也不会让你净身出户……我没有原谅你，但是我会帮你解决你妹妹的事，你要记得你是雨含的爸爸，你不能对不起她。”

“……嗯。”

“你也对不起你妹妹。”陆艺文是想说这句话的，但是她没有说，错误不在于戚诚一人，她心中为戚琳的傻感到不值，但是她怎幺做呢？替她惩罚戚诚？戚琳也不会同意……自己，也不会开心。

她决定和戚诚分开一段时间，但是在戚琳面前，她可以说自己和戚诚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