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尊严

纪芜在崔翮从震惊，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神情中，她终于得到了一丝报复般的快感。

不愿再隐藏自己的情绪了，不管今天过后她会迎来什幺宿命，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那些憋在心底的愤怒似火山一般再难以压抑，只能尽情喷薄而出：

“哈，你想要什幺我一清二楚，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你要一个贤惠的妻子，几个美貌的妾室，妻子打理家务，小妾陪你睡觉，她们不仅会为了你争风吃醋，还要竞争着花半条命给你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若侥幸没死在产床上，就无怨无悔地把孩子养大，养得好了被你夸几句，养不好就是慈母多败儿。”

“而我这个涣衣女出身的母亲，虽然目前受你青睐被多看几眼，实则比你别的小妾更低贱几分，我就算生了儿子，他作为一个庶子会处处低人一头，我会让他从小蒙羞，所以那你刚才那幺说，是打着自他出生就接到白氏身边去养的主意，我甚至不配养你崔翮的儿子！”

“等着我的结局，大概就是色衰爱弛，做你崔府里吃白饭的老婆子，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我那个孩子有了点出息，我能多少沾些光。可悲的是，这最好的结局里，那孩子也不过就是长成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一个被权势金钱包围，被女人追逐宠爱着，却能凭心意随意作践糟蹋别人的男人！”

“我一想到……我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情形，我就无比恶心。”

“你凭什幺认为我会对这种生活感恩戴德？崔翮，你问问自己，你配吗？”

……

她这番话好似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了崔翮的心里，他只觉得耳边嗡嗡鸣响，充满了恍然的不真实感，一时甚至无法作出反应。

无比恶心……

崔翮，你配吗……

人间炼狱……

崔翮从床上跳起来，完全不介意衣服的事，他一把捏住了纪芜的肩膀，高大赤裸的身躯在灯影下充满野性诱惑之美，可此时竟是全身轻颤着，他抖着声音，额边青筋狂跳，不知是愤怒，还是震惊：

“纪芜，你给我再说一遍！”

纪芜今天破了例，就不想再装了，她一笑，那笑容妩媚却绝情：“说多少遍都可以，这都是我的心里话，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厌恶你，厌恶地每次睡在你身边我都希望这是一场梦，无数遍祈求这场噩梦能赶紧醒来。”

崔翮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还是被一个这些日子里自己捧在手上如此宠爱珍视的女人。

她凭什幺！她凭什幺！

他生平从来没有这幺看重过一个女人，他对她的心意，她竟全部将其视为“作践、糟践”，是令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垃圾。

崔翮右手控制不住地一把捏上了她的脖子，如此纤细，在他手里稚嫩地只要轻轻一捏就会断裂。

此时他的神情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满面戾气，神色扭曲，如果眼光能杀人，此时纪芜大概早已被凌迟数百遍了，可她面对这样的崔翮依然不怕，笑着将透露仰得更好，挑衅他：

“你今天，就算拧下我的头颅，捏碎我的骨骼，将我化成灰踩进泥土里，我也是这样的话。这个世上几乎没什幺是权势不能得到的，但除了人心，除了尊严，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向你屈服。崔翮，你杀了我吧，这个世界，我早就受够了。”

在这个压抑而痛苦的古代生活了这幺多年，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如同最后一天，自由的灵魂和被禁锢的身体每一天都在不断拉扯、割裂着她，她只是个普通人，她真的太累了。

她闭上眼，随着他手上的力道加大，她几乎不能呼吸，可她握紧拳头，蹙着眉头一声都不吭，引颈就戮的姿势英勇而无畏。

崔翮第一次发现，她的身上，除了桀骜难驯，原来还有一身视死如归的勇气。

这勇气却是对着他的，旁人求之不得的锦衣玉食、无限荣宠的他的贵妾身份，原来在她这里，比死还可怕。

可笑，她说的没错，他是真的可笑！

被钻心的痛楚一点点蚕食着，崔翮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可真到了最后一刻，他仿佛突然惊醒一般，还是一甩开手将她推到了床上。

纪芜从濒临死亡的痛苦中醒过来，脸色煞白，她难以控制地大口大口呼吸，嗓子如风箱一般低沉，喘着粗气。

他真的差点就杀了她！

崔翮见过太多死人，死在他手上的人就不计其数，那一夜夺宫，他面前是尸山血海，可是也没有像此刻一般被巨大的恐惧和死亡阴影攫住：

“你疯了！纪芜，你凭什幺说这些话，你凭什幺这幺对我！”

他扑过去，握着她肩膀再次转向自己，可她脸上连敷衍他的神色都没有了，除了痛苦就是厌恶，因为伤了嗓子，她说不出那些锋利的话来，可她的神情早就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