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阴晴不定,炽热的太阳与雨水共生,谁也说不准下一秒是天晴还是阴雨,明明是万里晴空却突然下起阵雨,这样的情况麦村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外出时也很少带伞,雨势再汹汹,只要找一处屋檐躲着,耐心等阵雨结束便好。
麦村虽然有个村字,却并不是那种远离城市的偏远山村,麦村坐落于裕城的西北角,属于一个还不算特别偏僻的城中村,老旧,落后是它的标签,却依然挡不住行客在此落脚。原因无他,便宜。麦村的房价在裕城里算得上是便宜的那拨,也正是因此,麦村成了不少来裕城务工人的首选。
阿黎初次与阿文见面时,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阵雨刚落下帷幕,水泥地上坑坑洼洼的,不到十米,便是一个水坑,靛蓝色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桥,架在澄净的幕布上,若不是地面的潮湿,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几分钟前刚下过一场急雨。
阿黎穿着白色的短衫,墨绿色的休闲大裤衩,坐在英婆婆的小卖部门口,优哉游哉的吃着盐水冰棍,等着雨过天晴。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看见一个整身黑色的男人,戴着一幅墨镜,提着黑色旅行包朝着小卖部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或许是男人没有预料到天气的复杂难测,他似乎没有携带雨具,深黑色的寸头上还挂着几滴雨珠,身上更是狼狈,黑色的短衫被雨水打湿,紧贴着他的肌肤,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男人有多狼狈,阿黎看的就有多带劲,连带着手中原本寡淡的盐水冰棍都变得有滋有味起来。麦村的人口成分极其简单,以原住的老人和小孩居多,其次就是来裕城打工的中年人群,麦村当地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而来裕城打工的年轻人则宁愿多出几百块钱住在城里,毕竟麦村的夜生活实在太单调。阿黎整天面对的不是阿公阿婆便是叔叔阿姨,还有七八岁的幼童。突然来了个妙龄男子,看着还是个型男,阿黎自然看的目不转睛,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那男人却径直朝她走来,阿黎的脊背突然变得僵直,屏息着观察男人的动态,就在两人只隔着一手臂的距离时,男人突然拐了弯,与阿黎擦肩而过。男人走到冷柜前,取了一瓶最便宜的的矿泉水,阿黎这才放下心,僵硬的脊背瞬时舒展,恢复先前舒适的姿势,眼神直接的在男人身上游走,像是在观赏艺术品一般。
多少钱?
那是男人的第一句话,低沉且磁性的嗓音,与男人的长相很是相配,也十分符合阿黎的想象,阿黎满意的点了点下巴。
英婆婆摇着蒲扇,满脸堆着笑,和蔼的看向男人,“两块钱,后生,怎幺从来没见过你,刚来麦村幺?”英婆婆操着不大熟练的普通话。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质钱夹,取出两枚硬币搁在玻璃柜台上,轻轻地擡了擡下巴,似乎是对英婆婆的回应。阿黎觉得男人可能根本就没听懂英婆婆的问题。或许是阿黎的视线太过焦热,男人扫了一眼板凳上的阿黎,随后又向英婆婆打听附近有什幺房子可供出租。
阿黎听不出男人有什幺口音,猜测他或许是从北方来的,可看男人的打扮,似乎又不像是来裕城打工的,这下阿黎更好奇了,麦村可不是什幺旅游景点,鲜少有人来此地散心。英婆婆指了指门口的阿黎,对着男人说道,“喏,要租房子你找那个小姑娘。”
男人撇过头看过来,阿黎眉眼一弯,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便笑着朝着男人走过去,从宽松如灯笼似的裤子里掏出一张“名片”,泛黄的纸张上只有寥寥几字,用马克笔写着的出租,以及一串座机号码,男人翻过卡片,背面竟然是一个卡通蛋糕,估计是从什幺杂志上剪下来的纸片。男人看着如此儿戏的名片,不禁探究的看向女人,女人一头黑色短发,额前的刘海被黄色星星发夹别在一旁,那发夹本应出现在某位幼童的头上,而不是眼前明显已经成年的女子这,滑稽十足。女人的脸蛋还算白净,尽管笑得春花灿烂,英气的眉眼还是将她的凛冽气质暴露,带着距离,并不真切的笑容。
“靓仔,要租房吗?”轻佻油腻的语气。
男人比阿黎高出一个头,她只能微微地擡起头,试图穿过镜片,一窥男人的眼睛。阿黎喜欢直视别人的眼睛,在她看来,眼睛最藏不住东西,无论是情绪还是谎言,总会在不经意间从眼睛里流露。她喜欢从眼睛里寻找他人的秘密。
男人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拉出两人的距离,阿黎察觉到男人的想法,笑得更是骇人,好似故意做出癫狂的模样,逗弄眼前的男人。阿黎笑得苹果肌都僵了,男人还是一脸冰块的样子,不为所动。
阿黎不再嬉皮笑脸,一脸正色问男人,“咳咳,先生你要租房吗?”
男人颔首以示回答。
呵,真是高冷,拽什幺拽。尽管阿黎心里再怎幺腹诽男人,面子工程做的依然天衣无缝,堪比专业的房屋中介。虚假的笑容,客套的话术,这一套已经被阿黎烂熟于心。她带着男人逛了逛麦村,最后在池塘边的一栋民楼停下。阿黎有些骄傲的同男人介绍,那整座楼都是她的,她并没有在男人脸上看到预期中的惊讶,但幸好,男人最终还是租了三楼的的一间房。
男人一下子缴了三个月的房租,阿黎看着厚厚一沓的红色现钞,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神情,金钱总能带给她短暂的欢愉。
阿黎问男人叫什幺名字。
男人回答: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