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你想躲开他的压制,可浑身发烧虚弱,一点力气都没有,加上手腕被擒,这零星微末的反抗简直毫无意义。落下的吻深而狂暴,他口中有药味,刺口,微苦,这几味药是你记在戒脱鸦片小册子上的药材,你尝得出。

他在戒鸦片吗……

晃神的功夫睡衣被推扯得半开,盈盈亮在外的半只娇嫩因病中烫人的体温而微微发红。

你不挣扎了,静静看着他,和他当年一样,不言不语。只是双腿死命地紧紧并拢,他掰不开,情急之下用了力,光洁的腿当即出现条指痕,他舍不得了,罢手,与你对视。你缓缓理好衣襟,艰难地稍稍坐起身。

“崔大哥,如果你是来听我亲口对你说新婚快乐,我可以满足你。”

“……”

“但除此之外,恕不远送。”

“……”

“新婚快乐。崔大哥。”言外之意,你可以走了。你没说出口,知道他听得懂。他走了,灰头土脸大抵如此。

三月末,二太太生下一个男孩儿,没认祖,而是随了陈老板的姓。多了个小孩子,家里热热闹闹,失去家庭主心骨的伤痛渐渐远去,所有人都等着去香港开始新生活。香港远没有上海繁华,但也远没有那幺多伤心。

你暂时不能离开,陈香也不想离开,大太太和二太太母子原打算先去,结果出行当天居然因证件不合规被挡了回来。一家人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是不是证件有效期的问题,大太太去了海关局问询。

而你独自去了司令府。

上海去香港根本不需要什幺证件,不合规的原因只可能是‘人为’不合规罢了。

司令府门厅气派,杨副官见是你,依旧笑脸相迎,然后引你出门去了临江会馆,他说,“司令平常在会馆的时间比较多。”

你点点头,未说话,上车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戒鸦片了?”

副官开心说,“已经戒成半月多了,三少奶奶,那本小册子很管用,我再替司令谢谢你。”

“……没什幺可谢的。”断情断义两不相欠的物证而已。

你到时,他刚结束一场冗长严肃的会议。也许是因为不再吸食鸦片,又也许是因为新婚燕尔,他的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那股潜藏在慵懒落拓下不着声色的、向外扩张的凌厉也回还不少。

副官退出去。又剩你们两人。

你斟酌着称呼,心烦急躁下最终省去,“证件不合规是怎幺回事。”

他有条不紊地答你,“如果你不知道是怎幺回事,就不会来找我了。”

“你让她们走。”

“你为什幺不走?”

他好像在等什幺答案,而你即不可能如实说,也没按他心意说,“上海的学前教育比香港更适合陈香。”他听后点点头,叼着烟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通行证放在桌前,“可以让她们走,但我也要得到我想要的。”

你看着那两张通行证,傅英、徐琳,分别是大太太和二太太的名字,你没动,问,“你想要什幺?”

他好像在烟雾后笑了笑,声音低低地,“我想要的,你应该最清楚了。”

你知道,只要他不想放行,陈家一个人都走不了。他今天能让证件不合规,保不齐明天连陈家的洋房都不合规,傅英徐琳不过是小牌,他真正要捏在手里用以制衡你的,是陈香。你擡头望他,心里一阵悲哀,为自己,也为他,“崔大哥,你想要什幺?一个二房姨太太,还是一个藏在外面的情人?”

那只垂在桌下的手指僵了僵,他双唇微启,好像想说什幺,但许久都没说出口,目光也没有闪动,仿佛刚才的欲言又止不过错觉一场,半晌后,“……看你喜欢。”

心底某个地方还是猝不及防疼了一下,这张脸多熟悉。你从不是个愚蠢的女人,更在岁月与时光的蹉跎下稳重不已,不会在任何不适宜的时候大喊大闹,你审时度势,软下语气,“……崔大哥,当初不愿意继续下去的人是你,说自己不会后悔的人也是你……我求过你的。”这话明明不过是此刻对付他的工具,说到最后竟又让自己红了眼睛伤了心。

“就当我后悔了吧。”

“那你能和蝴蝶兰小姐离婚吗?”

“恐怕不能。”

你轻轻颔首,“那就后者。”

他将两张通行证推到桌边,示意你拿走,“陈大小姐的暂时保管在我这里。反正你们暂时也用不到。”

你收好通行证,装作不懂他的胁迫和深意,淡淡应道,“嗯,好。”

之后他还有见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只能让副官先送你回去。你走后,他坐在沙发上望着关上的门,寂静的房间只有钟表滴滴答的声音,他没等来他设想中你的反应,他以为你会哭泣、会控诉、会恼火,没料到你只是从容平静地接受。他开始有点不安和慌乱,他想不明白,抑或是不愿朝最坏的方向想。

他怕想清楚后自己无法承受:你或许还爱他,却不再喜欢他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母子四天后动身去香港了。他为陈香找来上海滩最好的家庭教师,人是杨副官带来的,他还差人送来许多项链手镯耳环戒指,你都照单收下,然后在下一次会馆见面时简单地表达喜欢和感谢。

尽管你从未佩戴过。

你们还是会做爱,大多数时是在临江会馆,极少数时在陈家洋房。因为你始终竭力避免这件不光彩的事被陈香所知,每次不得已在陈家时,副官都会自发带着陈香玩。

第一次以情人身份的情事结束时,你还是难以控制地哭了出来,那是少女时期的爱人,是最亲密的人。他走后,你跪在马桶旁干呕,满脑子都是他和蝴蝶兰做着刚才他和你做的事。

之后你开始习惯。

你长时间不冷不热的有礼相待加剧了他的不安和惶恐,导致他周期性地发难。他会在那种时候死死抵着你,然后问,“我和他,哪一个更好。”每当这时,你都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在笑的,可眉尖轻轻扬起,总会观之绝望,你柔声告诉他,“崔大哥,你更好。”

你知道这样的回答在他看来真假难辨,更会逼疯他,于是你时常故意为之。

然后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他又无限温存,嘘寒问暖,你也面带微笑,沉默体贴。

你们心照不宣,彼此粉饰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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