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湖水冰冷刺骨,像针扎在身上,扎得绥绥手脚都麻木了。她有再好的身手,这时也使不出来,只能死死攀住李重骏。

他的肩背很宽阔,她怎幺也圈不住,洪流还在不断地拖扯她,好在他一直抱着她。她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他的身子撞来撞去,她的额头也在他胸前颠来颠去,震得她又疼又昏。

“李——”

她好想大叫,一张嘴,又是血气的冷水灌进来,口鼻耳朵里,都是冷水.

她只好又闭上了嘴。

她会死幺?

这湍急的河流虽不算大河,却是贯穿秦岭的,一路流到群山里面去,她就算这时候没有淹死,也总会淹死的……可是李重骏的胸膛那样坚实。

她明明最讨厌他,她明明最不能相信他。

可是他的胸膛这样坚实。

她觉得累了,意识也逐渐模糊,努力地抱了抱他,还是松开了手。然而那剧烈的翻腾,竟渐渐结束了。

她的头被擡出水面,虽然腰腿还浸在冰凉的水里,至少可以大口地呼吸了。

绥绥连忙又挣扎起来,抹开脸上的头发。四处伸手不见五指。她什幺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涛涛的水声,还是那样汹涌地奔腾而过。脸旁似乎有什幺东西在摇晃,苏苏地拂着她的脸颊,又痒又疼。

“这是哪里……”她哆嗦着发出声音,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嘴。

“嘘。”

只有短短的一声,她却听出来了,是李重骏!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远处纷乱的马蹄声,男人的高呵,还不止一个男人——

“报——报——”

“前头截着什幺没有!”

“河里只有太子殿下的朱里绶带!”

“快!快!你们也跟上去!再有二十里就是河道岔口,南河汇进渭水,更难搜检。出了岔子,大家没命!”

“是!——”

于是那些人扬鞭催马,无数马蹄声奔驰而去,那动山摇的响动像锤子敲着绥绥的脑袋。

他们中有人提着灯笼。

借着那一点微光,她看出了脸旁是什幺东西。

是树叶,许多树叶,生在河堤的一棵矮树上,那树一半生在土里,一半生在河里,露出盘根错节的树根,正被李重骏抓着。

他一手扶着树根,另一只手,抱着她。

原来,他们正躲在河堤旁的树后。绥绥简直不敢相信,能有人冲破洪流,够到岸边。

她昏沉喘息着,擡头看了上去。

骑马的人走远了,那点光也消散了,只这短短的一瞬,她看见了李重骏狼狈的样子——皮肤惨白,脸颊上血迹斑斑,好多的血口子,他一定很疼,他抱紧她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可是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她。

他艰难地说了两个字:“别怕。”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血水不断滴下来,滴到她的脸上。绥绥还是觉得很害怕,忍不住细声问:

“你……你还好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李重骏低低嗤笑了一声。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出声。

四周又陷入了黑暗,天上仍下着倾盆的大雨,大江东去,水声滚滚,到底要咆哮到何处去呢?雨气与河腥气中,绥绥似有似无地闻见了血的味道。

一定是李重骏还在流血。

他会死幺?

绥绥不知是太过害怕,还是实在没有力气,反正她伸出另一只手来,悄悄地,重新环住了李重骏。

他却低低嘶了一声,很痛苦似的。

绥绥也觉得手上滑腻腻的,才反应过来,她许是勒在了他腹部的伤处。

她忙要放开手,却忽然听到他说,

“别动。”

他说得艰难,声音又低,像在求她一样。

绥绥想,如果她在这一刻死去,也许,就不会记恨李重骏了。就像每一次,在凉州的戏园,在陇西的寺院,在雨夜的魏王府,当死亡从天而降,其实,她从没有恨过李重骏。

可惜,她没有死。

她不仅没有死。

她抱着李重骏浸泡在漆黑的洪水里,又冷又疼,就在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被拉扯着,一直往上拽。她的脑袋不停撞在石头上,头疼欲裂,等那个拉着她的人手终于一松,她立刻四仰八叉躺在了地上。

绥绥筋疲力尽,也不想去管今夕何夕,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偏那个人又拽住了她的衣领,似乎是想把她提起来。

她可是连手指都握不起来了,任那人怎幺拽她,就是不动。那人没好气道:“起来!”

还是李重骏啊。

她清醒了一点儿,努力睁开眼睛,只能接着一点微弱的河水的反光,看到上方的黑影。绥绥昏头涨脑,慢慢道:“啊?”

李重骏低声道:“啊什幺啊,快起来,我们到山上去躲躲。”他冰冷的手掐着她的脸蛋,“你再装死,我就把你扔回河里去。”

绥绥分明记得她应该恨李重骏来着,可本能已经代替了理智,他一骂她,她就害怕真的被扔回河里,只好挣扎着被李重骏拉了起来。

李重骏解下许多多余的衣物丢回了湖中,然后搭住绥绥的肩膀,踉踉跄跄地离了河畔。

这时大雨已经渐渐停歇了,原本寂寞的山林里,河流声哗啦啦异常响亮,掩盖了他们的动静。

绥绥觉得很奇怪,她听见李重骏沉重的喘息,他应当是走得很是吃力,时而左一歪右一歪的,喉咙里也发出呼哧呼哧的轻响,随时要吐出口血似的;可与此同时呢,山上泥泞得很,也没有石阶,他竟就一声不吭慢慢地爬上去,探过了没有蛇,没有人为的陷阱,把土踏实,再回身将绥绥拖上来。

绥绥都没怎幺费力气,就这幺爬了半夜,她反倒恢复了些精神。

他们终于寻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李重骏一把放开绥绥,身子一歪便坐了下去,倚在山洞里的一块石头上,紧闭着眼睛。他不声不响的,绥绥当他是只累极了,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脸颊,却吓了一跳。

“好热!”绥绥低叫,“你发烧了!”

李重骏没有理她,绥绥又推了推他,才见他皱了皱眉。他的脸上总是有一种不耐烦的神气,可他偏又生得俊朗,让这不耐烦看起来像是潇洒。

但绥绥知道,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潇洒。

烧成这样,他一定很难受。绥绥轻轻拉开他挡在腰上的手臂,那块的衣裳早就破破烂烂,沾满了血污。

她忙撕扯下一条衣裳绑紧了李重骏的腰腹,将将止住流血,可他们都没有干净衣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当务之急是把火烧起来。

绥绥身上的火绒火镰早就找不到了,她在山洞里也只找到了两根硬木枝子。要想钻木取火,只能出去碰碰运气,只有杨树或柳树这般柔软些的木头,才能被用做钻板。

她盘算着,才要站起来,就差点摔在地上。

她的手不知何时被李重骏攥住了。

“殿下……殿下……李重骏!”

绥绥试图挣脱,可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不管绥绥怎幺叫他,李重骏都只是闭着眼睛,等绥绥凑近了,戳了戳他的脸颊,他却忽然倒过了身来,把半边身子都压住了她。

“呃……”

好重啊,她都不知道李重骏原来这幺重。

她没好气地喂了一声,李重骏却咳嗽了起来,他一抖动,绥绥也觉得浑身发冷,打起颤来。她忽然觉得,他们躲在这幽深的山洞里,就好像生死相依,那些爱啊,恨的,都离得很远很远了。

她轻声说:“你先起来,让我出去,好不好?这样下去你要烧傻的,我去外面拣点木头回来。对了!还有抢刀草,在我们那里,被刀弄伤了都是敷抢刀草……”

李重骏竟然有反应了。他仍合着眼睛,淡淡嗤笑了一声,“我倒不知,你还懂这些。”

绥绥扬起了眉毛:“那当然了!大少爷,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衣来张口,饭来伸手,黍米和高粱都分不清。”

她不仅分得出五谷,还能在深山里辨方向,认草药,设下捕捉野兔的陷阱。

凉州也是有山的,绥绥阿娘的娘家就住在马鬃山的脚下,每年到了摘松茸的季节,阿娘都会带着她翻过大山去给外祖家帮忙。每人一只篮子,大人们在里面装松茸,她就装抓住的小兔子,带回去养。养的时候得小心些,舅舅总是趁她不注意,把小兔子杀了下酒。

离开了东宫,她反倒变回了一个有用的人。

绥绥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一点,趁机报复李重骏:“不过我们都是被刀划个口子,才敷刀枪草的,像你拿这样刀捅自己的傻瓜啊,还是看老天爷要不要你的命吧!”

她顿了顿,这才想起了今晚的一切,慢吞吞地问:“你到底为什幺要给自己一刀啊,不会那时就发烧了吧……”

绥绥没指望他能回答。这个家伙最会顾左右而言它,现在他负伤,更好装死了。

没想他却淡淡开了口。

“其实,那晚的山茄毒,我早就知道。”

“是我纵容梅娘……下到你的茶盏里。”

绥绥万没想到他会提起她中毒的事。她愣住了,然后猛地打了寒战,惊恐看着他。他仍合着眼睛,微微皱眉,断断续续地说,“只是……我让人把它换掉了。换做了茉莉花根【1】。茉莉根,磨一寸服,则昏迷一日乃醒,你吃下它,应当只是麻痹五脏,做出假死之态……如此,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装在棺材里离开东宫。不然,皇帝盯上了你,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你本应……只是昏过去了。”

绥绥已经不知道是茫然还是震惊。

她怔怔地说:“可是我明明……”

李重骏道:“茉莉根性温,唯一相克的,是酒。”

他意有所指,绥绥愣了好久,才恍然想起她在那晚遇到了杨三小姐,她把她的酒袋分享给她,可是酒入愁肠,愁并没有解,反而更愁了。

李重骏却短短地叹了口气,吃力地说了下去:“你中了毒,只好耽搁下来。没多久,你姊姊又病重,你是断不会走的……她死了,总无碍了,那天我让你等着我,我有事要同你说,你又逃掉了……为什幺?”

他咬牙笑了一笑,“永远只差一点。”

太突然了,真真假假,绥绥心里脑中都乱得一团糟,让她根本无从分辨。

李重骏道:“那晚在东宫找不见你,我真怕你是落入了皇帝的手里,万幸,你只是自己……“他又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不敢大肆搜检,只得谎称东宫闹了贼,遗失了一件宝物……我的确遗失了一件宝物,我一次次丢开她,又一次次寻回来……”

绥绥听出了什幺,忙要躲避。却不知李重骏何时伸出手来,缠住了绥绥,生怕她跑了似的。

他说,“终于,皇帝还是知道了,派人四处追查你。一旦你落入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我只好假意让他们把手城门,又故意将你放行……”

他没有说下去,绥绥却已经明了。今晚的一切,全是他的计策,一切都昭然若揭——永乐门外就是泱泱的骊山湖,大雨天水路不通,城门一关,便如同瓮中捉鳖,她遁无可遁。

她问:“就连我们掉进河里,也是你计策里的一环?”

李重骏没有说话,绥绥知道她说中了。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试探道:“那现在呢,我们躲在这里……要躲到什幺时候?”

“等到天亮罢……高骋他们也在找我们,找到了就会把你带走,带到安全的地方。”他倚在她胸前,滚热的气息咻咻在她耳根下,明明是虚弱的语气,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绥绥,这次金蝉脱壳,就不要逃走了,好不好?陪着我,等着我……如果我还活着。你知道的……你逃到天涯海角去,我也一定会寻你回来……”

绥绥一阵阵地眩晕。他的手冰冷,像凉凉的小蛇缠住她的手腕,“多少次,我以为你也会有些喜欢我……我本应早些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是。”

他气息愈低,“我不想让自己那样可笑。”

绥绥瑟瑟发抖,不由得抱紧了自己,从前李重骏嫌弃她轻蔑她,她还可以曲意奉承,可是现在,她只想躲避。

怎幺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在东宫的日子太煎熬了,她出于自卫的目的,在心里给李重骏罗织了许多罪名。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男人薄情寡义,心狠手辣,不是个好人,就算是这样,她喜欢他。这还不算完,现在,又是这个薄情心狠的男人,温柔地缠住她,哀求似的向她表明心意。

绥绥委屈极了:“太子殿下,你到底要干什幺!你到底还要拿我去干什幺?……你已经有宜娘了,为什幺还要来骗我!你当我不知道……”

一语未了,她却觉得肩上一松。

李重骏颓唐把头垂了下去,绥绥吓了一跳,连忙摇撼他,他却直接倒在了地上。

“李重骏!李重骏!我相信你行了吧?你别死啊!李重骏!”绥绥把他翻了个身,探了探鼻息,见分明还有呼吸,只是热得发烫。

他大约是昏了过去。

她想,至少现在,她还不想让他死。

关于宜娘,他还没狡辩呢!

绥绥轻轻地把他扶回大石头上倚好,把他里里外外摸了一遍。

还好,多亏了李重骏是个狡诈的人,去参加祭祀典礼也要在靴页子里藏把小刀。

绥绥握着小刀割下了些洞口内未被淋湿的枯藤,在洞内打成个蓬蓬的窝,走出去之后把那些藤萝整了整,隐蔽住洞口,又搭了几块石头做记号。

她这才去找可以点火的火绒草和刀枪草。

这时候还是深夜,好在雨停了,月亮也出来了,照得天边一片青紫。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忽然扑棱一声飞出一只鸟雀的黑影,树叶跟着婆娑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

绥绥到这时才真的害怕起来。

方才一直是李重骏开路,挡在她前面。她想到这些,不由得有些难过。她加快了步子往高处攀爬,是从前舅舅告诉她的,从上往下瞧,更容易寻到回去的路。如此一面辨认周围的地势,一面寻找刀枪草的踪迹;遇到石头堆,就在石头下面瞧瞧可有没被淋到的木头。

她一心一意地转来转去,借着月光,虽没找到刀枪草,却遇到一片松林。才下了雨,松树下生着许多松菇,绥绥认得它们,都是可以吃的,于是也凑了过去。她才俯下身,就瞟见不远处矮矮的灌木里发出点点亮光。

绿油油的光。

绥绥先是愣了一愣,像被触动了什幺遥远的记忆,腾地跳了起来,大大地打了个激灵。

是狼!

这山下是有官道的,狼轻易不会到这幺低的地方来。可那分明是只灰白的狼,把自己藏匿在草木丛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绥绥虽然惊慌,却也没有手足无措。

她的舅舅是顶好的猎手,好多年前带着她遇到狼,他就是直直地同它对视,挥着镰刀把它赶跑了。狼是群居的动物,眼前这只的很瘦,毛已经不那幺油润丰满,想必有了些年纪,也许就是老了病了,才脱离了狼群。这样的狼也是怕人的,最要紧的是气势上不能输,一定要震慑住它。

她从前可不敢和这种凶狠的野兽对峙,不过李重骏的眼神有时可比狼可怕多了,和他待久了,她也算久经历练。

绥绥死死握住小刀,也直勾勾地瞪着那匹狼。

要是有火石就好了,狼最怕火了……她脊背生凉地思索着,就在这时,那狼却忽然卧了下来。绥绥只是跟着舅舅学过些皮毛,也不知道这是什幺意思,只好一面继续瞪着它,一面大着胆往后退步……一步,两步,它似乎也没什幺反应。

绥绥见不远处有块巨石,打算先退到那后面歇一会儿,养精蓄锐。

然而下一刻,她也不知踩到了什幺,脚下一滑,仰面就摔了下去。绥绥骨碌碌滚下土坡,直到撞在一棵树上。她啊啊地一路大叫,惊得树上两只鸟儿都飞了起来……吓到了鸟不要紧,要命的是那只狼见她不见踪影,也腾地站起来,急不可待冲出了灌木丛。

它嗅着地面寻来,一直到两尺外的地方才停下,改做慢慢地向她走来,两只眼睛泛着寒冷的光,她甚至能听见它咻咻的鼻音,涎水滴滴答答地淋在草叶子上。

绥绥吓得都要哭了,什幺策略都没有了,连滚带爬地起来,擡手扒着那棵撞她的树拼尽全力一跳。

那只狼竟看出她的意图,立即直直扑过来。不过短短一瞬,绥绥抓住树枝,再一跃,总算落在了树枝上。树枝砸得颤动起来,漱漱洒下叶子上的雨水,像下了雨一样。那只狼血口大张极力咬过来,扑了个空,只吃了一嘴的雨水。

绥绥方才滚下来的时候丢掉了一只鞋子,狼口中的热气就掠过她的足尖。

若不是她腰腹有力跳得快,早被它咬去了。

绥绥后怕得发抖,蜷在树上捂住脚,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那狼就在底下徘徊着,等她再回神,却见那只灰狼不知何时走掉了,一面走,一面在地上舔着什幺。

绥绥才松了口气,心脏忽然又被扼紧。

那方向,是他们藏身的山洞。

一定是她身上的血腥引来了那只狼。她一路来,沾了一路的气味,那只狼见吃不到她,沿着那气息去寻别人了……好狡猾!

果然和李重骏一样。

可李重骏现在还昏着呢。要是被这只狡猾的狼发现了,可要兄弟相残了。想到此处,绥绥心急如焚,可她现在又饿又怕又累,真要是上去和狼搏斗,可真是以命相搏了。

就为了李重骏?

她才不干呢!

可是过了一会儿,绥绥又抽噎着爬下了树干。

她想起自己拿走了李重骏的刀。他就算清醒过来,身子那幺虚弱,没有武器,也只有死路一条。更惨的话,还会被狼吃掉,绥绥想到了一副血肉模糊的尸体,就算李重骏十恶不赦,她也不能看他被吃成这样子呀。

她悄声跳下树来,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鞋子也找不到了,只好忍受着脚下尖利的碎石,蹒跚而行。走了一段路,那只狼还是发现了她,嗖地一转身,喉咙里呼噜呼噜地低叫着,拉开架势盯着她。

狼最记仇的,方才败下阵来,这时看她气喘吁吁,神色涣散,立即眼冒凶光,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报仇。

绥绥抹了把眼泪,决定和它拼了。

她没见过人打狼,却听说过,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她从地上捡起一枝掉落下来的长长树枝,两手握紧,啪地一声对着石头猛砸,从中折断,剩下了削尖的一半。

这一下太使劲儿了,她自己也被震得跌到了地上。那只狼见状,立即张牙舞爪飞扑过来,绥绥挺腰滚开,让那狼扑了个空,她手中正抓着木棍似的树枝,见此时机,用全力扔过去,正打在那狼的腰上,却并未刺穿皮肉。

那狼吃痛,昂头嗷呜咆哮着抖了抖身子,铆足了劲儿回身又是一扑。它张开嘴,温热的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远远的天边,东方已经升起了淡青的薄雾,绥绥看见那尖利的犬齿,骨头就好像已经被它咬碎了,浑身都剧痛起来。

她抽出腰间的小刀,蜷起身子保护自己的腹部,用尽最后一力气对着那狼的绿眼睛插去。她闭紧了双眼,厉声尖叫给自己壮胆,然而她的声音很快就被狼凄惨的哀鸣盖了过去。

绥绥吓得又睁开了眼睛。

只听咕咚一声巨响,那狼就摔在了她面前,灰白的脖子上居然插着一支利箭。绥绥大惊,本能的反应竟是翻身滚爬过去,攥着那只箭拼命插得更深些,灰狼剧烈抽搐起来,汩汩鲜血从嘴边淌出来,最终没了动静。

她气喘吁吁,亦瘫软在地上。

这是谁的箭?难道是高骋他们吗?

绥绥脑中一片空白,一心想拔出这根可以防身的箭,可她实在筋疲力尽,拔了两下,眼前一黑,人也倒在了狼的尸首上。

她知道有人带走了她。

他们翻了翻她的眼皮,又去探她的脉搏。不会是高骋,李重骏手下的人不会对她这样粗暴。

李重骏,绥绥都要恨死他了。

都是他,又害她差点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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