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在阿欢正要离去时,卫澈扯了扯她衣袍下摆,“替我倒些酒来。”
卫澈手一松,仰面躺在榻上,好似失去生气的木偶。
伤重方醒,便要吃酒。卫贺说得极是——他真是不惜命。他自己不惜命,还是累及旁人,替他顾命。
“你有伤,不宜吃酒。”阿欢不由分说地倒了盏清水,递于榻前。
卫澈一动不动,全然无视面前的白瓷盏。
“你不动,怎幺饮?”
“动不了。疼。”适才拉扯之时气力大得很,眼下倒是不能动了。然见他伤口隐隐渗血,她确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那我唤人来。”她方撤一步,卫澈便拉住她的手。
“别走。”盏中水珠溅落,洒在枕畔,零星滴在玉佩上。不待阿欢开口,他支身仰脖,就着她的手,浅浅啜了口。
无辜纯澈的眼眸如泣如诉,任谁看了都能生出几分不忍。
阿欢将盏一收,顿然置在几案上。
“贸然刺伤你,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该随意戏弄我。”
“你杀我两回,在下性命险险被你断送。即便是拿你取乐,又能怎幺?”他方说两句便停顿喘气,“更何况,我并非戏弄,我……”
“少庄主,爷娘遭劫,阿欢一时焦灼,失了理智。出手鲁莽伤了您,在此向您赔罪。”
卫澈开口即滔滔不绝,哪怕他伤重卧榻。于是阿欢果断截断他的话。
“若庄主能不计前嫌,施以援手,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万死不辞。”她双目灼灼,欠身拜得干脆。
“赔罪……”卫澈似在回味她的话,“结草衔环,万死不辞?”
卫澈苍白脸庞浮起笑意。他拍拍床榻,示意她靠近。
“我身下涨得慌,你可替我纾解纾解?”
阿欢猛地擡头,正撞上他狡黠的眼。遇上卫澈,是她此生大劫。她目无表情,飞快地掀了他的被衾。
卫澈腿股一紧,月白亵裤下隐约勾勒小家伙的轮廓。
在她的手复上绵软凸起时,卫澈自齿间“嘶”的一声,性器微微弹起。他伸手拨开阿欢的身子,伤口受了牵扯,血迹愈加红艳。
“我叫你做什幺你都做的?”此时的他笑意已逝,甚至还带了些端肃。
“是。”阿欢不假思索。
“若我要你的命呢?”
她怔了怔,继而淡然道:“只要能救出我爷娘,我的性命,庄主若要,给你便是。”
“好。”卫澈强自摊开右掌心,话道,“把蝶翼给我。”
阿欢似在思虑,良久未动。卫澈静静地看着她,亦不催促。
最终她咬牙解下蝶翼,交到他手上。
卫澈接过蝴蝶刀,刀锋掉转,直指她咽喉。阿欢眼也未眨,一副任他处置的架势。
“你一直都不信我。从来都是不信的。”
阿欢擡眸,黑色的眸里不着痕迹,却引得卫澈心旌震颤。
曾经的王瑾也有一双黑瞳。可她终究不是她。
卫澈收起蝶翼,吃力地倚回榻上,他凝着帐帘垂挂的熏香银铃,伤口一抹红渐而倒映眼底。
“你对我手下留情了。”
“没有。”阿欢矢口否认。
“撒谎!你刺我的那刻,分明犹豫了。”
她明明出离愤怒,不管不顾地要杀了他,却还是在紧要关头留了他性命。作为一个在江湖行走的杀手,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手,若说不是有意,还能作何解释?
“卫澈!”阿欢被他步步紧逼,隐忍半晌,终是忍无可忍,“你看清楚,我是阿欢,不是王瑾,那个你心心念念的姑娘!”
卫澈神色遽变,原先无甚血色的脸上又蒙白霜。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自认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若得王瑾复生,他甚至可以杀尽天下人。十数年来,他陷入执念,心无旁骛谋算大计。
大事将成,偏生异数,譬如刺入胸膛的刀,譬如坦露真心的句语。
“我的来意你早已知悉。而你的目的,你不说我不会多问。但我不是谁的替身,亦不想做谁的替身。你我之间是且只是一场交易。”
字字戳心,句句在理。卫澈原想多问一句,最后逼得她说出心里话来。可话至此处,他已无言以对。
阿欢心潮未平,亦不再开口。
空气沉闷,虚握蝶翼的手黏湿冰凉。对比阿欢的坦荡,他心虚怯懦,郁结难舒。
刀尖利口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好似蔓延至心间。他松开蝶翼,蹙眉捂住揪痛的胸膛,掩唇咳喘不止。
“我去唤九娘。” 在瞄至他伤口时,阿欢语气不由软和。
他嘴唇翕动,伸出手后又缓缓放下。
只是一场交易。
那道身影渐小渐模糊,他的思绪翻搅,嘴角牵起的笑意生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