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

暑假没什幺意思。宁诩一向这幺认为。

雨天闷在家里发呆,玩玩手机消磨时间。晴天呢?更不好办,太热,只好大字朝凉席一摊,闭眼睡觉。

但睡也不甚安稳——蝉叫得猖獗,吱吱吱跟锯木头似的,吵得人精神衰弱。

熬过大半个白天,直到太阳落山宁诩才出门溜达。附近的小公园是个好去处,树密,夜间凉快。但宁诩通常转几圈又往回走——蚊子太多。她贪凉快,总不肯穿长裤,光裸的腿老被叮得这一个红印那一个鼓包,瞧上去就凄惨。

然而这个暑假也没好到哪去。

蚊子包消退了,那些比蚊子包更痒的暧昧痕迹却藏在衣服下,秘而不宣地滋长。

始作俑者自然是那冠着她“姐姐”名头的某人。仗着家里只两人在便没了顾忌,寻各种由头百般欺负妹妹,变着花样地来,像对此事有瘾。弄得宁诩整日腰肢酸软睡意连天,下地跟踩云似的晃——仿佛在做一个长久的梦。

更令人不忿的是,这人体力也相当好。把妹妹折腾昏了还有劲抱着人洗漱,给她们留的狼藉扫尾,顺带着把午餐晚饭做了。

厨房油烟重,宁诩捏着对方衣领嗅嗅,却还是皂角味,干干净净的,闻着犯困。

宁诩的不忿顺理成章,使唤起她那“床下限定好姐姐“倒愈发应手,蓄意报复对方。要点菜,今天吃拌面,明天想吃炒河粉,不放香菜不加辣,反正祝余都照着她的口味来;冰箱里的存货吃光了,就让人下楼给她买西瓜买棒冰。

大中午的,来回一趟也够受,但祝余只揉揉她脑袋便下楼了。一拳打棉花上,让她理直气壮的报复都难以顺意,心头窜起的火只一会又闷灭了,留下一团郁闷的灰。

不过,西瓜确实甜,齁嗓子那种,还害她呛了一阵。祝余轻抚她的背给她顺气。

好烦祝余。

她有时觉得祝余是两个人。炙灼与温吞的两个,却是同等的恶劣,像平静湖面下的汹涌暗流。

她朝湖面上看,影子倒映于暗涌处,对方便展开章鱼般软滑的触须,掩住她口鼻,扯下猎物脚腕沉入水底。水底是滚烫的。

不过那场漫长的梦没有章鱼。她想。

昨夜又下了场阵雨,而太阳今天仍如期出勤。就是过于尽责,热得人双眼发懵,连楼底下的虫鸣都被暑气冲得萎靡了一样,声浪断断续续。

窗外的树叶闪闪发亮,像擦了层绿蜡,这会也快晒得融了。

宁诩把短袖下摆撩起半截,对向风扇散热。风扇摇摇晃晃,嘎吱嘎吱地响,看上去不甚有劲,吹的风还是热的。

真的好热。那人怎幺去这幺久?难道和小卖铺老板聊起来了不成。

她耷拉着眼皮打个呵欠,抻抻腰又躺下,瘫在凉席上像摊白软的橡皮泥。

好想吃冰棍。

门锁咔一声响,被风扇声掩住。窗帘被吵醒似的摇摆两下,倦倦掀开一角的热浪,过会累得不动了,焉搭搭趴下来,风也吹不开。

祝余走过来也带了热风。

这人穿着宽松的短袖,领口有点大,锁骨露出来如嶙峋的瘦石。额角脖颈汗涔涔的,还有一道淌过眉尾,莫名有点性感。

“可能有点化了。”

“谁让你这幺慢……不化才怪了。”

她嘴犟,一句谢谢不说,还反过来责怪人。

祝余没一点不耐,只笑笑:“下回我快一些。”

宁诩又不自在了,哦一声朝对方摊手示意。

祝余手里拎的蓝白包装袋沾了水珠,于是两指捏住顶端撕开,扔掉包装再递给她。

宁诩懒得很,连自己伸手接都不乐意,半支起身子,就着对方的手咬一口棒冰。

半透的白色棒冰,化了就是糖水,凉丝丝的,是小卖铺最常见的那一款,但她总也吃不腻。

抿在嘴里含到化,再伸出舌尖一下下慢腾地舔,不亦乐乎的模样。她嘴唇舌尖都吃得水润,红红的,像夏日里糖渍的冰镇水果。

半透的糖水滴在对方指节,啪嗒一下,宁诩脑子转不过弯,也凑上去,舌尖一卷勾走了。

祝余低头看她,半晌没说话。

这场景有点熟悉。

她想起什幺似的,动作卡帧一样顿住,耳根蓦地挂上烧红。而共属于她们的零散片段却不受控地闪过——夜里,昏暗的小灯,濡湿的衣料,褶皱的床单,对面人举起的手指,在光下沾了蜜似的,晶亮。

祝余手指点上她的唇角,抹开冰凉的湿润。宁诩那会儿被做懵了,迷迷瞪瞪舔了下,咸的,像海风。等对上这人的眼神才发觉要遭殃,随后也果真如此。上面咬着对方的手指直哭,下面也含着哭,嗯嗯呜呜的,求饶都发不出声。

她头一次如此清晰地尝到自己的味道。

祝余显然也想到了,捏着棒冰棍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擡起来触碰宁诩的耳廓,慢慢俯身下去,把宁诩拢在臂弯里。

两人气息挨得极近。

宁诩不甚坚定地推她,气虚一样小小声:“热,不要。”她斜斜望一眼这人手上的棒冰。

“起开,冰要融你手上了。”

祝余张嘴咬下棒冰的一个角,衔在唇间推给她,嗓音有点含糊,像糖水融化一样黏。

“我们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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