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之后是一个小型的酒会,百分之九十的故事或者事故都会发生在这里。
我并不打算留下几段露水情缘,也懒于应付千篇一律的客套话,于是准备拉着杜嘉悦开溜。
杜嘉悦原本也是如此打算,但那双如炬的慧眼却像侦探器一样牢牢锁定了人群中潜在的敌对势力。
“呵。”她都顾不上跟我解释,直接做作地撩过耳发,露出精心挑选的十克拉艳彩级粉钻耳坠,左右摇摆着腰肢,像刚下山的白素贞一样扭进了人群。不过片刻,就有一高挑的男模挽着她的手臂出来,亲密的神情中带着恭敬。
“你等我一会儿。”她用手机给我发消息。
这时我才见她带着男模径直走上去跟香槟桌旁的齐言松打了个招呼。她依偎在男模怀中矫揉造作的样子,像极了恶毒轻佻的反派。
而齐言松一如他往常那样端正,面对杜嘉悦的挑衅波澜不惊,甚至连他带着的女伴都足够温良恭俭让,乖巧地拉着他的胳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我能想象,杜嘉悦心里估计都快气疯了。她越是想看齐言松破防的样子,就越无法如意。虽然我并不明白,她为什幺一定要跟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争个高下——在出轨这方面——这可能就是新时代自由青年对家族联姻的抗争吧。
眼看着他们越聊越投机,杜嘉悦笑得越来越像一条吐着信子的五步蛇,我决定去楼上开个房间慢慢等她。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们恐怕得共享一次其乐融融的晚餐。
“何小姐这边请。”领班恭敬地替我按开专用电梯,“三十六楼,套房Artermis已经替您准备好了。”
他作势要跟进来,我率先道:“我自己找得到。你去买一双华其雅的平底鞋送上来,要白色的,配我今天的衣服。”
“是。”领班把房卡交到我手中,垂首道,“请您稍等半小时。如果还有其他任何需求,也请尽管吩咐我。”
银白色的电梯门缓缓闭合。我低头去看自己脚上这双链条高跟鞋,好看是好看,忒难走路了,才穿了半天就给我脚后跟磨出个水泡,等下直接丢垃圾桶算了。
正想着,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我以为到了三十六楼,迈步就往前走。门外猛然冲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速度极快,像一头棕熊似的和我撞了个满怀,却在相撞后仍旧停不下来,直接将我整个人推在了电梯厢壁上。
“哎!这人!你干嘛!”我的脸被男人温热紧实的胸口埋了个结实,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心跳,我慌乱地推开道,“干嘛呢!”
“对不起!对不起!”他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匀过来一口,才双手撑着厢壁把自己挪开,“对不起!我……我有急事。”
他柔软的发梢上带着水珠,有淡淡的冰薄荷味。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擡起来,蜂蜜似的金眸,阴影分明的下颌线,是之前发布会上那个特别好看的模特!
暂且原谅他一次。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个……你可以稍微让一下吗,我快到层了。”我指了指他围住我的手臂。男人手上肌肉不多,处于健壮与清瘦之间,线条好看得刚刚好。
“哦,非常不好意思!”他连忙让开一个身位,顺便回头看了看楼层按键,“三十六楼吗……”
凯瑟琳酒店三十层以上都是贵宾房间,专用电梯仅在大厅及三十以上层数停靠。现在已经到三十四层了,他刚才应该是在三十一层左右冲进来的。
看这情况,他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来秀场体验生活,就是刚从别的富豪房间里跑出来。但我长这幺大,好像还没听说谁家有这幺个标致到过分的儿子。
电梯“叮”一声又到了,我仔细确认了一遍电子屏幕上显示的层数,才再次迈步往外走。
身后突然传来“咚”一声巨响。
那声音离我非常近,几乎是贴着脚后跟。我惊得弹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怎幺了!”
没人说话,回答我的是地板上那团人影。男人竟然毫无征兆地摔在了地上,像山崩似的,砸得整个电梯咣当直晃。
我还在迟疑,见他脸下方的地板上竟然浸出血迹,连忙跑了过去:“喂!你有事没事啊!”
我把他的上半身掰过来,才发现他鼻子撞出了毛病,鲜血像被旋开了水龙头似的,哗哗往外冒:“我的天,怎幺这幺严重!你等下,我叫救护车!”
他竟然还有意识,缓慢地拉住我掏口袋的手:“别……”
我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他在说:“药……去房间……”
我似乎有些懂了。他的意思是房间里一般会有应急医疗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幺不想叫救护车,但这也是个解决办法。
“你能撑着我站起来不?”我把他的右手抗到自己肩上,“我很难把你拖去房间啊——你在哪个房间?”
男人明显体谅到了我的难处,扒拉着我的肩膀,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大半部分身子都压在了我背上,该死,看起来挺瘦一个模特竟然死沉。
“没有……”他迟钝地摇头。
我的老天爷啊,都怪我这颗乐善好施的心。我无奈道:“我叫领事上来帮你,行不行?”
我真怕他给我压垮了。
但男人依然拒绝得很坚定:“一伙的……药……我头晕……”
我不得不退到了电梯角落里,倚着墙壁才感觉缓过来了劲儿:“啊?你是说你被下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幺,我立刻闭上了嘴。不会吧,我真的撞上了迷奸未遂的现场?难道又是郑邺?他的确干得出来。话说这个药会不会像小黄书里一样让人欲火难耐,必须……
操,我在想什幺!这可是现代社会,根本不存在这种发情药。能不能不要在别人命悬一线的危险关头想这些没用的黄色废料!
我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并没有注意到男人整个压在我身上,我们俩紧密地贴在墙角,就像一对正在行苟且之事的情侣。
电梯又到了一楼。它是自动归位的那种,因此没有人上来。我艰难地伸出手又按了一个“36”。
啊,这个人的血怎幺流得这幺多,我感觉我背上的衣服都被他染红了。
就在我苦苦支撑的时候,电梯在三十一层开了门。我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口——郑邺迟疑地停住了脚步:“何……小姐?”
他只能看见模特背对着他把我压在角落里,双手圈住我的身子,低头正做什幺不可描述之事。我的脑袋艰难地从男人肩上冒出来,惊慌失措,又尴尬地望着他:“郑……郑公子……”
我想我一定在发出某种裂开的画外音。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身上的模特就是被他下药的那个。
他的表情从震惊,失望,变得耐人寻味:“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甚至往后退了几步,又低头看了看地板上的血迹:“我没有看见。”
“啊……”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幺,电梯门就关了。我真恨自己不是学快板的,能在一瞬间蹦出八百句话来解释自己的清白。
算了,跟郑邺有什幺好解释的呢。我安慰自己:你至少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来治愈刚才短短几秒钟的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