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没再在周五下午四点看见她的消息。邵逾明突然感到不太习惯。
【这周忙吗?】
【在机场,准备回公司】
【今晚?】
【吃个饭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好。】
【准时点】
邵逾明笑了,她记仇,说明心情还可以。
“邵哥,你是不是七夕准备来了红鸾星动啊?笑得这幺淫荡。”对面的同事调侃道。
“没什幺,就是晚上有点活动,”邵逾明在手机上回了一个ok,“今晚喝酒我不去了。”
“邵哥,你已经很久没来喝酒了,兄弟们都留不住你的心了吗?”
“去去去,有正事儿。”手机上定了个下班时的闹钟,回归工作,“我明明很久没去了,你也好意思念叨我。”
右转,第二个路口的公交站,今天的少女是穿了一套职业半身裙,盘着光滑的法国髻,肩上挂着一个不常见她背的黑白印花的帆布包,按着手机头也没擡,直到邵逾明按了两次喇叭她才有空擡头上车。
“今天吃什幺?”
“今天你定吧。”项子宁把包放到后座,拉上安全带,手机上一刻也没停。
“要求?”
“安静,好吃,不脏手。”
“行吧。”定好导航,“去吃西溪别院吧。”
堵到一半的时候项子宁开始接电话,一开始邵逾明还能听得懂,说着说着换了个语言,项子宁的语气瞬间变得又硬又直像是开始吵架。吵到一半开始往回够自己的包,从里掏出一台电脑,夹着手机继续吵,一路吵到了上菜,终于挂了电话。
“很麻烦?”
“没,就是一些对接上的问题。”敲完最后几个字,项子宁关上电脑放回印花大包里。
“你今天包挺好看的。”半个月没见,邵逾明没话找话。
“啊,出差嘛,拿了个大点的。”项子宁吃得有一口没一口,“师兄,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小忙。”
“你先说。”邵逾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我看看能不能答应你。”
“赵海儒的婚礼,师兄你陪我去吧。”项子宁没擡头,戳着碗里的鲍鱼。
“那你跟赵海儒到底是怎幺回事?”邵逾明横亘在胸口一年的疑问此时终于问出了口。
“无非就是在婚礼筹备期间,他出轨了跟我和他对接的那个策划,被我捉奸在床了呗。”项子宁放过被戳得稀烂的鲍鱼塞进嘴里,含混不清,“还是在婚房里。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望月湖那儿。”
“……”
“他以为我还有好几天才回来,但正赶上第二周要发半年报,改了日程提前回来开会审材料,撞上了,就在卧室里,那女的跳得比我还高。”项子宁吞下嘴里的东西,“那天星期几?好像是星期四。第二天星期五,下班了不想回家,就随便挑了个地方去跳一跳。然后就碰上你了。”
“我和你一起去算是什幺事儿?”虽然疑问解开,但邵逾明心里却莫名堵得慌,皱着眉头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没去那喝酒,是不是她就会随便被人捡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兄,你不知道吗?”听到他的疑问,她笑得前仰后合,“他一直以来最嫉妒的就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我面前天天说你又换了个新女朋友有多漂亮,说你保研,说你拿了国奖,说你当了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说你被院长拨穗了,说你研究生的项目涉密了,说你论文影响因子很高。要不是他后来出轨的是那个女的,我真的会以为其实他一直在暗恋你。”
“怎幺我四年舍友被你说得这幺可怕?”邵逾明背后感到一阵寒意。
“因为他就是小心眼啊。”项子宁终于停下,正色道:“你快毕业的时候是不是被匿名举报了泄密?就是赵海儒干的。他趁你去洗澡,开了你的保密U盘拍照发出去的。而且望月湖那儿是我的名字,家里给我买的,他当时怎幺跟你们说的?”
“……居然是他?”回忆起毕业前的那场泄密风波,邵逾明终于找到了迷雾中的出口。又想起一年一度宿舍聚会时的插科打诨,赵海儒喝得一脸通红,说起那套望月湖大平层,信誓旦旦地说是自己跟家里凑了点全款买的,不由得对赵海儒的鄙夷又多了三分。
“你看……”项子宁两手一摊,“他就是这幺小心眼又好面子的一个人。师兄,如果你陪我去,你那份礼金我给了,我要杀人诛心。”
“陪你去,”邵逾明黑着脸点头同意,然后补充,“礼金不用你给。”
“谢谢师兄帮我大忙!”项子宁举起椰汁,“让我以椰汁代水,先感谢师兄的舍己为人。”
“舍己为人不是这幺用的。”碰了杯之后邵逾明耐心地纠正她。
“送你回家?”邵逾明明知故问。
“今天初一,正好到附近了,去趟灵隐寺呗。”
“去那干嘛?”邵逾明定好导航,启动车子,“倒挺近的,等会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你怎幺不去?”
“我鼻子受不了,”邵逾明揉揉鼻子,“会难受一整天。”
“噢,好,那你等会儿在车上等我呗。听说灵隐寺求姻缘挺灵的。”
邵逾明听得动作一顿,在不甚明亮的车里隐去自己的情绪,“怎幺突然要求姻缘?”
项子宁嬉皮笑脸:“前段时间回家,我哥带女朋友回来吃饭,我妈在饭桌上催我别单身了快谈恋爱把自己嫁出去。我总得努力努力,万一佛祖开眼,赐我一个如意郎君呢。再说了,我现在觉得也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
“要是真的灵了,那以后我们就别见了。”
邵逾明把玩着她遗忘在车上的口红,回想着这句项子宁下车前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心情复杂。担心她听懂了,又担心她没听懂。
手机亮屏,解锁,是她的语音消息。
【哇,还好你没来,今天的人真的好多啊。】
【邵逾明,你要不要我也替你求一个?看着你桃花好像不太行啊。】
邵逾明在这头进退两难。他不是没桃花,只是有了她之后,他自动谢绝了所有的桃花。
【不用了,我不急这些。】
【噢……好吧】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几乎要被嘈杂的背景声音盖过去。
【那你生日什幺时候?我好像没听你说过诶。】但立刻她声音又雀跃了起来,没头没脑地问了这幺一句。
【199*年1月15日。】他打字回过去。
【那你真的蛮老的。】她调侃道。
邵逾明几乎笑不出来。等待的这半个小时,几乎是这几年以来他觉得最长的半个小时,甚至开始后悔为什幺一开始要答应陪她过来——早知道灵隐寺是求姻缘的,应该在她一开口的时候就骂她封建迷信。
“哇,雨这幺大你都不开近一点来接我,扣分扣分!亏我唔……”她裹着夏夜的急雨与蝉鸣回到车里时,邵逾明再没忍住,转身去吻住了她。
她怔在原地,直到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她的嘴唇,她才回过神来锤在他的肩上:“邵逾明!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邵逾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揉揉她的头,靠回座位里:“你说。”
“欺人太甚!”项子宁又擂了他一拳,献宝似地张开手心,一个淡黄色的符箓包湿了边角,“亏我还替你求了一张。”
“我不是说不用,”邵逾明举起那张符箓对着灯看了看,等待时候的的心烦意乱又重新涌上了心头,“怎幺还给我弄来一张?”
“大我四岁还说不着急,骗鬼呢?你家里人难道不催?”项子宁拉上安全带,窝在座椅里,“庙里的师傅说,这个符得天天带着才比较容易起效,你看看放哪儿合适?”
“不知道,”邵逾明把符箓丢回她腿上,启动车子,关掉灯光,打开暖风,“你自己处置。送你回家?”
“你不跟我一起吗?”项子宁拿起符箓看了又看,“我还以为半个月没见,你很想呢。”
“你不是刚出差回来?不累吗?”本来很想你,但见一面也够了;本来很想,但现在不想了。邵逾明气鼓鼓地这幺想,手上诚实地点开了去往柳岸晓风的导航。
穿过杨公堤时,项子宁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邵逾明,你说,法海到底懂不懂爱啊?”
“法海懂不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是敢在我车上唱法海你不懂爱,你今晚就别想回家了。”邵逾明眼刀泠泠。
“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法海你真的不懂爱……”项子宁低着头,捏着符箓,轻轻地哼了出来。
于是在下一个路口,邵逾明遵循承诺关掉了导航,左拐带着项子宁回了自己家。
躺倒在床上时,邵逾明心里仍想的是那句“万一佛祖开眼,赐我一个如意郎君呢”,心中不平。
“想什幺呢?”项子宁凑了过来蹭着他。
“想今年招进来的实习生到底是个什幺水货。”邵逾明随便扯了个理由。
“怎幺了?”项子宁来了兴趣,坐直,摇着他的手臂,“快说说,难得看见你抱怨工作上的事情。”
“有点复杂,我想想怎幺说。”邵逾明坐起来。
“嗯嗯。”项子宁眼里发光。
“大概就是,有一个端口需要用户确认二次密码,正常来说,你要调取该用户的密码包进行比对确认,就是要在一把钥匙里先找到那一根钥匙后再去开锁。但这个二臂实习生,他写的是调用所有用户的密码包来比对确认。相当于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挨个试这个锁。”邵逾明叹了口气,“测试环境下就那些账号当然没问题,但你想想我们公司的用户数量……”
“那不是得比到姥姥家去?!”项子宁惊愕。
邵逾明挠挠头:“是这个意思。所以把他的那部分打回去让他重写了,但前两天交回来的代码,注释没有,写得也随心所欲,抽空着看到今天才看完,看完的那一秒就想辞了他。”
“不能写得很随心所欲吗?”
“你认真写作业水平和假期快结束了死到临头补作业的水平能一样吗?”邵逾明两手一摊,“随心所欲指的是‘今天写完这个功能能实现就行,管他后来人到底要不要运维修改,我今天能交上就可以’的心态,我不相信过几个月后他再读自己的这段代码不会想骂街。”
“那你打算怎幺办?”项子宁抱着枕头问她。
“下周五把他叫过来问他这段有什幺要改的,如果他还记得这是他写的知道哪里能改就还有得救,不然他就没了。”邵逾明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很晚了,睡吧。”
“等等,”项子宁甩下枕头跑进跑出,献宝一样地举起那枚符箓,“你钱包呢,快拿来,我给你放进钱包里。”
邵逾明只觉得这符箓阴魂不散,闷闷不乐地背对项子宁躺下,丢下一句:“在床头抽屉里。不早了,早点睡吧。”
再迟钝如项子宁也终于觉察出邵逾明的情绪不太对劲,她把符箓放在床头柜上,从背后抱住了邵逾明。明与暗的暧昧中项子宁聆听着邵逾明有力的心跳,柔软无骨的小手寻到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指揉捏起来。
邵逾明几乎是她贴上来的那个瞬间就心软了,但莫名的固执让他默念着: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你冷酷,你僵硬,你干巴巴的。”项子宁蹭了蹭他的背后,声音又闷又软,“我热情,我柔软,我湿乎乎的。”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项子宁松开了他的手。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她的手就伸进了衣服里紧紧搂着他的腰,隔着短袖开始吻他。
他浑身紧绷,心里还是在默念: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项子宁顺着脊椎一路向上,最终含住了他的耳垂,在他的耳边声音甜得像能挤出蜜来:“怎幺可以有人对我不为所动呢?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最终他还是转身将项子宁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呼吸不稳语气不悦,警告她:“再逼逼赖赖今晚干死你。”
项子宁被闷在怀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轻柔地蹭了蹭他的胸口,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低低地发出了四个音节:“逼逼赖赖。”
邵逾明忍得牙快咬碎,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小惩大诫:“不要皮了,今天没什幺心情,乖乖睡觉。”
项子宁挨到他熟睡,蹑手蹑脚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够到那个三角符箓包,对着床头灯仔仔细细地审视了起来,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将符箓塞进了邵逾明的身份证后面再将钱包放回原位。关了灯,又蹑手蹑脚地转回他的怀里,拥着他的腰,轻柔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听着他规律的心跳,终于乖乖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