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平时喜欢什幺出汗方式?」
「在你身上出汗。」
消息在发出的一瞬间又被向顶绒撤回,她的脸因这个小恶作剧已红到耳尖。
「在游泳馆运动。」
我写好这一章的结尾部分,照旧上传,之后就关上屏幕护眼灯,趴在桌面小憩。
不知过去了多久。
「叮」,是消息提醒。
对面是我聊了很久的网友,我们从未见过彼此,但却乐意分享身边所有的事。
他发来一张罗勒意面的图,上面还冒着热气,说是今天的晚餐。
「你晚上吃什幺?」,他问我。
「蔬菜奶昔吧。」
我打开抽屉,拿出里面已经开封几日的饼干,放一片进嘴巴,又在嘴里灌水。
其实这便是我的晚餐了。
但他又说,「拍给我看看」。
我一般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只要不是见面什幺的。
「还没开始做呢」,文字间带着不知觉的可爱。
将抽屉重新合上,我关闭屏幕顶灯。
并且推动身下的轮椅去厨房,为了他的那句想看,专门做一杯奶昔。
手机被我放到大腿上,这会儿又振动了两下,酥痒之余,还带来钝痛感。
最近由于一直下雨的缘故,我的腿又酸又疼,平时还可以依靠拐杖行走,这两天却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推着轮椅的手轻一下重一下,有些颠簸,还有些狼狈。
我停了下来,将手机重新打开,在看到他发来的那行字后,脸上有些浅浅笑意。
「慢慢来,不着急。」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他是不是真的认识我,不然怎幺会那幺懂我。
可是这个问题暂时得不到解答,在顺利抵达厨房之前,我的轮椅跌倒了,从冰箱里流出的水占据了这里的一席之地,我四脚朝天的摔在地板上。
刺骨凉意便从裤脚迅速蔓延至头顶,被水打湿的那半边身体就像打了麻药,一点知觉也没有了。
手机也跟着滑到了冰箱底部的微小缝隙中,我看见屏幕亮了,好想知道他又发来什幺消息。
只是。
我想,这一次我是真的死定了。
2.
「该起来了。」
眼前迷蒙,四周皆是水声,还有滚滚向上的热气。
我试着动了动手,在跌倒前能够自由活动的手,现在却像被束缚了起来,浸泡在水里。
眼前朦朦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的上半身开始靠近我。
从他出现起,我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他身上,不曾挪去其他位置。
他身材真不错,错落有致的肌肉群合理分布在身体最适合的区域。
只是因为雾太大,看不清脸。
「顶绒」,他叫了一次这个名字,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又唤了一声,将大手放在我面前扬了扬,散去一些雾气。
「嗯?」,是我想的那个顶绒吗?
下一秒我被他从水里抱出来,披上浴巾,放在盥洗台上,他的模样终于在我面前清晰起来。
我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无意碰着我胸部的指尖也泛着潮热,我往后缩了些,手立马离开了我。
我们的距离很近,那双眼在看向我时眨眼频率慢得出奇,眼波流转,棕黑瞳孔里像藏了一汪泉水。
还有潮湿的唇,湿润脸颊,我想如果亲上去,一定带着凉意。
我应该是晕过去了,说不定等我做完这个梦,我就死了。
怎幺才可以醒过来,从刚才手不能动之后,我又尝试挪动我的脚,值得庆幸的是,我至少在这里拥有了健康的身体。
我一步就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地面,像只鸟,这是我从未有过的轻盈,唯一的不足之处在于,围在我胸前的白色浴巾也跟着一起跳了下来。
我连忙将它从地上捡回,还趁机擡头望了望他。
他似乎比起看我,更在意我的安全。
「小心一点。」
就像怕我会碎掉,那只手再一次扶在我的小臂处,带着男性特有的燥热。
「肚子饿了吗?」
他朝前进了一步,距离近得让我能轻易嗅到他的呼吸。
我被他拉出浴室,去到充满雨声的客厅。
客厅四面都是窗,那些雨狡猾地贴着玻璃滑下来,雨条像透明的眼睛,都在窗外盯着我。
还有无尽的绿,多余枝条刮在上面,犹如女人长长的指甲。
「这里…好熟悉」,我不禁喃喃出声,还想起了他对我的称呼,顶绒。
我小说里的第一章内容,江淋戈就拉着只穿浴巾的向顶绒,满是冒失的闯进了客厅,就像现在的我们。
他甚至忘了给我一双拖鞋,水痕从浴室一路淌到客厅的暗纹地板,加上屋外透进来的绿意,我们像是浑身都沾满了水,身体浮现出水波的图案。
就像变成了同一条河流,那些影子停在这里游泳。
3.
「江淋戈?」
我看到了放在柜上的名片卡,确实是他的名字。
职位那里写着馆长,馆长。
「怎幺了?」
他刚才出神地盯着我的脚趾,指甲上画着十只蝴蝶,只是被水打湿后,像是再也扑腾不起来了。
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手边举着三明治,我穿他的黑色浴袍,宽大程度,只剩四肢与头露在外面。
「你喜欢蝴蝶吗?」,我问他,他吃东西时还在看我,看我的蝴蝶。
他却不作答,眼神只是再次略过我,有水珠从他额头向下,路过他的眼睛,他眨了眨眼,睁眼时盛着狡黠。
两三口将食物吃完,他的手忍不住去触摸待在我大拇指上的那只棕色蝴蝶。
即使是隔着一层指甲,他的体温也烫着我,将脚往后缩了缩,却被他一下圈住脚踝。
「我想看看它」,他又欺身过来,这下我便给他看。
关于这些触觉都是再真实不过的,墙上那只复古时钟从刚才到现在,总共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我们就这样在气氛的催熟中自然而然地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他躺在我的左边,却牵住我的右手,把两指放在上面摩挲,揉弄着我的手指软肉。
我想再过一会儿,等拉上灯,这里也充满黑暗,我的生命应该就会画上句号。
轮椅翻倒之后,多久才会有人发现我?
还是说,等到天气变热,尸体腐坏,整间屋子散发出浓郁臭味,那些经过路口的狗才会突然发现,里面有死去的东西。
网友会发现我的不对劲吗?我还没有回复他,想到这里,我的眼眸暗了暗。
但,我们只是网友。
我的手被他轻掐着,像被小猫用舌头舔了一下。
「刚才在想什幺」,他问,手就被放在他的胸前,摸着下面全是暗涌。
其实完全不用说的,他能知道什幺呢?但我还是。
「想起一些难过的事。」
「什幺事」,他又拿起我的手,若无若无的揉捏。
我转一些角度去看他的脸,恰好他也正在看我。
「我可能马上就要死了」,我轻飘飘说完这句话,仿佛我不是我。
他听后便一下坐起来,「你生了什幺病?为什幺会死?」
好看的眉眼蹙成一团,他用了劲去拉我的手腕,有些疼,我也被他拉了起来,坐正。
我能看见他眼里全是暖黄,角落处还待着渺小的我。
在故事的一开始,两人明明不相爱,我只好费尽心思去铺垫他俩的邂逅,暧昧,情到浓处,却怎幺也下不了笔,写到关于亲密戏的时刻,怎幺看也不对劲,于是仅限于暧昧。
始终无法忽略他望过来的那焦灼炙热的眼神,不应该同他说的,我只好对他撒一个谎。
「我只是开一个玩笑。」
为了让这件事显得更加真实,我先一步笑出了声,将头埋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眼泪拭干。
他伸手过来,将我的头擡起,我又重新恢复那样明朗的表情,同他一笑。
「别骗我」,那只手从我的颧骨处抹去,擦一些湿润的水在指腹。
「没有」,我辩解道。
「哭什幺。」
「睡了吧。」
我将身体向后仰,从柔软被褥上沉了下去,这间屋子的天花板上也画了一朵蝴蝶,不过它和我不同,它应该是自愿待在这里的。
他也跟着我躺下,拉上台灯,陷入黑暗。
我们都没讲话,时间过去了很久。
久到连窗外的月亮和云也一起消失了,黑得很虚无,有那幺一瞬间我以为我又真正恢复了意识。
可身边传来的沉沉呼吸,还有他装作不经意搭在我腰间的手,有时会揉着那团软绵,引来我的一阵战栗。
我明明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