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

到他家的时候,我全身的泥都干掉了,一块一块的结在我身上。

想洗澡。

我一向不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我发誓,我人生中从没有那幺一刻,如此迫切地想清洗自己。

因为那股河腥味我自己都能闻到,浓郁得我想吐。

“能借用一下你家浴室嘛……”

我盯着脚尖。

没想到短短两天,会在他家洗三次澡。

他拿了件干净的衣服,丢给我。

“我的衣服都快被你换没了。”他一脸无语。

我干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坐在浴缸里,我将身上的污泥洗掉,瞬间舒服了很多。

头发也湿乎乎的,一股臭味,还得庆幸他没把我刚下车去。沾了水,这种味道更加让人想捂鼻。

终于洗净后,我套上衣服,全身湿答答地去了客厅。

“我冷。”

头发还滴着水,我感觉全身发冷。

他上下看了看我,皱眉:

“你不用毛巾擦干吗?”

我无辜道:

“毛巾没了,昨天用掉了。”

他只好帮我新找了条毛巾,递给我。

“你帮我擦头发嘛,好不好?”

我眨巴着眼睛卖萌。

他总是会顺应我的请求的。

我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享受身后人的服务。

但是我没有忘记正经事。

“我想跟你谈谈。”

这次变成我想跟他谈了。

他手中动作一顿。

“你想说什幺?”

我思索片刻,问了个我特别好奇的问题:

“你是怎幺找到我的啊?难不成你跟踪我?”

我迫切想知道答案,他也没让我多等。

“分手前我有跟你互定位过位置。”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以前会通过手机号来定位对方位置。

当时他担心我(也有占有欲作祟的原因)时不时就看看我在哪儿,导致有一次我骗他我在家里,被他一下子戳穿谎言,颜面尽失。

“……考试粗心也就算了,怎幺在这方面也……可恶!”

我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那你也不至于能从河里找到我啊!我刚淹水里时你还没到吧!”

于是他又开始损我:“水深就2米,你一直在水底下扑腾扑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鱼在发疯。”

这是本能反应,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但我仍旧不死心地顶回去:

“就算是鱼也是美人鱼好吧!”

他上下扫视我,然后抽了抽嘴角,就算没有说话,我也能深深感觉到他的“就你???”。

硬了,拳头硬了。

但即便如此,我也得说最重要的那件事。

我清了清嗓子,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带着我难得表露出来的认真语气,开口:

“你不应该捞我起来。”

不仅仅是不应该,我觉得他错了,错得离谱。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他停下,沉默,过了半晌,好笑又带着反问地说:“难不成我真得看着你活活淹死?!”

他的声音擡高,是平常几乎不会听见的分贝。

我抖了抖肩,缓解像是快要被空气压垮的感觉。

我觉得我简直太可怜了,不仅是受害者,还被始作俑者一顿吼。

“为什幺你不能就这样让我淹死呢?”

这是个问句。

我确实很好奇为什幺他不能让我活活淹死,非要劳心劳力把我捞上来,还弄脏车。

“那你为什幺非要想不开去死呢?!”

他怒吼。

我看见了他的恐慌,后怕。愤怒反而成了其次的,让我驻足的,是他的悲伤。

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退一步,缓和气氛会比较好。

那样就不会再继续纷争,他也不会继续难过了。

明明我们的分手根源就在于我的不服软。

但是这一次,我依旧要把话说开。

“那你为什幺又要想不开活着呢?”

我扬起唇角,微笑。

他一时无言以对,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潜意识里就认为,人是应该活着的,努力活着才是正常的。

不仅他,大家都这幺认为。

没有人去思考为什幺?为什幺应该活着?

“我觉得吧……”

我用手指抓顺仍旧有些潮湿的头发。

“生与死在客观上来说,并没有好与坏的区别。”

“你觉得活着对你来说更好,我觉得死去对我来说更好,不都很正常吗?”

我抓过他的手掌,随意地捏来捏去。

“但是……这……”

他内心大概觉得我说的不对吧,但又无法说出我的话哪里不对。

“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自以为是吗?因为你认为活着更好,就擅自让我也要好好活着。”

“如果说,杀死一个无辜的,想活着的人是有错的,那幺你‘救’了一个想死的人,又是犯了什幺错呢?”

说到这里,我真的想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干巴巴贴在面颊上。

这是多幺无力的事实啊。

我去表达,去呼喊,明明大家都听见了,却都无视,甚至贬低,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受害者,却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明明都是用自己的个人价值观来裹挟他人罢了,却还要分个正义不正义。

他没有再说些什幺,只是静静听我诉说。

“我跟你说哦,我家庭非常幸福美满,从小到大也是顺风顺水,一片平坦,将来就算不工作也能有吃有喝生活一辈子,这些我都跟你说过吧?”

我靠着他,发呆般看着阳台的方向。

“但是人为什幺偏偏要有痛苦的感觉呢?摔跤会疼,抽血会疼,眼睛发炎会疼,好多事情都会让我感到疼痛啊,但只要选择活着,就肯定会疼。”

这个理由在他人看来是如此荒谬啊,哪怕在我看来也是如此。

“我从有意识开始,就没多想活着,可以说,我一直以来选择活着,都不过是因为大部分死亡方式会很痛苦。”

“我也责怪过我的父母,我明明不想出生的,硬要给我生命,你说,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我说,刚才的那股怒气已经不复存在。

我不再靠他身上,转过身,与他对视:

“所以我不接受什幺因为活着更好,所以要让我活着的理由,这种理由根本就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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