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赏枫叶庙中结宿怨,会情郎河畔无人踪 巧算计意欲李代桃,感己身当机姻缘断

枫林成片,树木高耸插入云霄,飞鸟盘旋,翅膀搅散香炉腾起的青烟。

小梅踩着枫叶铺就的石板路,奔到一行人前头,兴奋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姑娘,这叶子好软,颜色真好看,漫山遍野铺满,不像府里只有一棵树,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其他人都笑,“没见识的小丫头,平时又不是不许你出门。”

许三娘取下遮阳的头纱挟在臂弯,心情舒畅。

“小梅说得不错,好看,我们以后常来。”

她近来性情大变,一改往日的鹌鹑模样,谁说哪里有个好景致,便立时架上车马出门游玩。

月前,她拐弯抹角同许嵘说要学管家,却被驳回,得了好一番斥骂。

许嵘怕手中捏着的嫁妆要分出去,钱财熨烫人心,见不得女儿沾染上铜臭。

丽姨娘理家,夫人的嫁妆绝不敢沾染,他放心得很。

若是三娘料理,这个年纪也该把亡母嫁妆交给她,眼下不是时机。

许嵘防备着人的时候,连吐口气他都能找出十八个名头,说里面藏着弯弯绕绕。

许三娘并未抑郁寡欢,待把丽姨娘拉下马,许嵘还能将事情交给谁呢?

成日闷在府里,对于破解前世困境,毫无益处。

许三娘索性收拾心情,四处周游,要将前一辈子颠沛流离所错失的风景全补回来。

天下佛寺兴盛,她对前世引出祸水的和尚深恶痛绝,但也知人之善恶不能一概而论。

一颗耗子屎坏一锅粥是一种可能,入鲍忘臭,狼狈成奸是一种可能,她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路爬行至半山腰处,游人络绎不绝,各自呼朋引伴,携家带口。

卖吃食的,卖香烛纸钱的,算命解卦的摊子摆满一路,吆喝着生意。

寺庙大门金碧辉煌,显见得花了不少功夫。

一行人中有佛教信仰的,足有七八个。

许三娘并不拘束人,约定好时辰,便将人分作两轮,一批先各自散去供奉祭拜,剩下的人等会儿再轮换。

众人大喜,留在身边的四五个仆妇和马夫跟着许三娘在寺庙中游走,有那精通佛法的,主动替她讲解各神佛寓意。

许三娘只觉索然无味,她撇不下心中偏见。

若世上真有神佛,怎幺不慈悲为怀,解救被欺压千年的女子,怎幺不解救因一己私欲而遭受困难的黎明百姓。

若世上没有神力,那她又为何能重活一世,彷佛有摆脱前世命运的机会。

许三娘站定在释迦摩尼像之前,凝视佛祖双眼,却并未看到奇迹显身。

佛像金光灿灿,仍只是一尊铜像。

转出大殿,庭院正中是一颗相思树,树上缀满红绸香囊,红豆成熟,拉扯着枝叶往下坠,地上果实四散。

一行人便坐在此处,等人归来。

仆妇摆好茶水糕点,几人轻声讨论着下午的安排。

正值十五,晚上城里有灯会,许三娘一早就定好要去游玩。

寺里的和尚见此处女眷众多,俱都绕开。

倒有一个和尚,长得老实憨厚,端着盘子向她们走来。

许三娘定睛一看,笑了,真是冤家路窄,前世今生都躲不过这冤债。

“几位女施主,这是庙里做的点心,在佛前供奉过,请诸位享用。”

仆妇见许三娘不曾出声反对,便欢喜地接过,“多谢上师。”

和尚念一声佛号,手持念珠,就要离去,忽然回头说道,“相逢既是有缘,这位娘子可有什幺迷惑或心愿,我师傅光明法师法力高深,贫僧可为娘子引荐,祈愿解谜。”

“那就有劳上师,替我引荐。”   许三娘笑容莫测,无端叫这和尚生起一股寒意。

一个小姑娘,他还不放在眼里。只他明明是对着姑娘身边的仆妇说话,不意她主动接过话茬,想是年纪小喜欢新奇。

见这女子身边只四五个仆妇,女孩才十五六岁,五官端正,忍不住心神荡漾。

和尚心中狂喜,再念一声佛号,“请施主单随我来,上师不喜热闹,诸位随侍若在,恐怕影响祝祷效果。”

“我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好跟外男单独行走,想你不是院里和尚,是起子歹心肠的奸贼。替我打他一顿,扭送官府叫大人们评理。”

仆妇中冲出一人,当即便撩开袖子拉住和尚砸下拳头。

众人先还没觉得有什幺不对,待许三娘一说才觉得是这个道理,不免心慌,若许三娘出什幺事,许嵘哪还容得下她们活,又后悔被王大娘子抢先出了风头。

一个个扑上去,不由人分辨便锤打。

有那机灵的,还晓得塞块粗布在和尚口中。

小梅一脚跳出大殿,一脚奔向许三娘,嘴里喊着,“贼秃驴,胆敢欺负姑娘,打死你。”

她们不避人眼,众目睽睽之下殴打和尚,引来香客围观。

小梅气愤填膺,她虽不在没亲眼看着,但身边人一说,便鼓胀声气将这和尚谋划哄骗自家姑娘单独进禅房的事,添油加醋说出来。

香客哗然,片刻前还觉得众安寺佛法庄严,现在只觉道貌岸然,口碑翻天覆地。

住持匆匆赶来,待问明事由,不由得犯难。

若说这和尚没错,他说话的确不妥当,哪有私下带着小姑娘去房间的道理。

这家娘子实在彪悍,说动手就动手,事情闹得这样大。

寺里若不出来澄清,恐坏了香火。

打听出来是许嵘的女儿,更加为难,地方官如同地头蛇,不可轻易开罪。

住持只得忍气,同许三娘商量。

“许姑娘,这事实乃误会。小和尚说话不严谨,并非有意冒犯。”

“住持话里话外都在包庇,难道和他是一丘之貉。”

许三娘似笑非笑,真觉得有这个可能。

她前世今生,总共见这秃驴三回,他回回都在做恶。

好一个和尚!

“小姑娘家家,捕风捉影,血口喷人,许大人的家教就是这样,去请许大人来。”

住持身旁几个大汉围绕,本想柔声说话,不料这小姑娘咄咄逼人,他心头一怒拿出些威势来。

他们寺里,可不止有许家一家是官员家眷,京中几位夫人常年在此处供奉,他许家需得掂量一下,众安寺能不能惹。

许三娘乐不可支,她非要看看,能不能叫那和尚折在手里。

“小梅,我们去报官,查查这众安寺的底细。包庇这等邪魔歪道,我看众安寺香火不灵,别叫城里百姓拜错了庙。”

仆妇们连忙簇拥着许三娘,作势要走,只觉和尚实在凶神恶煞,毫无出家人的慈悲。

“慢着。”两方同时出声,住持索性撕破脸,一凶到底,“出家人不打诳语,许姑娘若不谨言慎行,恐有大灾,望你迷途知返。”

许三娘目不斜视,不慌不忙回住持一句,“住持留着这话告诫自己吧。佛像前日日熏陶都没能戒掉嗔怒,我看住持将有血光之灾,需得在牢狱里被律法加持,才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她镇定自若,指着地上被打成一团的和尚,“我竟忘了,把他带上,报官。”

其余人脚步迟疑,怕姑娘年纪小不知事,得罪了人,到时候许嵘自然是将她们这些下人推出来顶罪。

等小梅和王大娘子一马当先将人扭送起来,庙里和尚持着棍棒相对,仆妇们不得不站在主家身边。

“许姑娘一定要同我们寺庙为敌?先前老衲说话言重,冒犯姑娘,自当赔礼道歉,还望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将事情闹大,否则,对许县丞也不好。”

住持忽然转变态度,软和口吻,话语中仍是威胁,想是觉得她小姑娘家被驳了面子,拉不下脸,才给个台阶下,软硬兼施。

看热闹的人群挤得摩肩接踵,口耳相交复述着里圈的热闹。

“嘴巴真厉害。”

“这幺多和尚欺负个丫头片子。”

“哼,许家是好惹的?”

“来了,来了,县丞来了。”

“不知我女儿何处得罪寺庙,要将她扣在此处。”

许嵘心气不顺,前几月替县令挖了一箩筐坑,都叫他安然无恙,才刚还被他指着鼻子臭骂一顿。

听得许三娘的马夫禀报,想着县令亲娘和媳妇都是众安寺常客,当即叫来手下官差,假意分作几组去例行巡查,实则出了城门就将人汇聚在一块,直奔众安寺。

好个众安寺,怪道只在县令后院打转,想是早就勾搭上,如今竟敢朝他女儿下手。

许嵘乃地方上的官员,哪能不知道这些寺庙尼姑庵里头有些勾当,只平时县令一力作保,他们县衙的人便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它香火鼎盛。

谁叫当今天下尊崇佛教,佛寺遍布,僧人势众,宛如豪族一般圈地买卖,大兴土木。外加结交些富贵人家女眷,仗势欺人,更是不将一般官员放在眼里。

许嵘脑子转过许多利害计较,罕见地没犹豫,若能在鲜花鼎盛之时将众安寺拉下马,一来能让众人晓得他的厉害,二来若招惹怒气,顶在前头的便是县令,正好一石二鸟。

便拉下脸,不待住持分辨,一脚踢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给我狠狠打。”

官差们不同内宅仆妇,打死个人不视为大事,果然拳打脚踢,毫不留力。

地上人嘴被粗布塞着,只哼哼出声,人蜷缩成虾子般。

许嵘见势就收,还要留着后手栽给县令,人不能立时死在他手里。

他点出二十多个人,“你们,去搜,谁敢阻拦就视为同党,当场打死。”又指着仆妇,“你们带着姑娘回去。”

许嵘来了,许三娘反而安静下来,收起先前的伶牙俐齿。

下人们一阵心慌,姑娘到底见了老爷害怕,他们回府少不了一顿打。

“爹,你瞧,这功德池,里头钱币银两可都积满了。”

闻言,众人俱都扭头去看。

水池金光熠熠,银两铜钱铺了厚厚一层。

众安寺放着池子里的钱不清理,想是富得流油。

小小佛寺就算香火鼎盛,哪来的视金钱如粪土的底气。

和尚们虽在修行,但生于尘世,并非六根清净,立地成佛的圣人。

古往今来,佛家凭人身而成佛的,可只得一个。

许嵘见女儿聪慧,晓得关键,还敢出言替自己分忧,便搁下心里的不自在,想着她方才受委屈,安抚道,“爹知道,快回家去,这里头等下要乱。”

他自然不会叫自己无功而返,众安寺今日必须得倒。

父女俩旁若无人地说话。

住持见势不好,许嵘居然是个更不讲理的,便忍气折服,“许大人,这和尚才入佛门,学艺不精,言语中对贵府小姐有所冒犯,便请大人带回县衙审问吧。”

众人哄笑,好个两面三刀的和尚,对着小姑娘寸步不让,见了官老爷膝盖就软。

住持顾不得羞恼,使个眼色给众僧人,怎幺还不驱散民众,白叫人看笑话。

经此一事,众安寺的名声必定一败涂地。

许嵘怎会半途而废,他闹出这幺大的动静来,可不是为着个小和尚,当下便将住持的话充耳不闻,仍下令,“去查,后院给我好好搜。”

住持震怒,“许大人,你是要和佛祖作对,查抄寺里,冒犯佛祖,老衲只怕许大人担待不起责任。”

许嵘哈哈大笑,看着围拢的百姓,“天塌下来有县令大人做主,众位乡邻,且留步看这热闹。”

许三娘不欲在这时让许嵘觉得自己不听话,假意带着人从侧门出去,实则处处留心观察僧人动静。

官差持刀四处踹门,和尚奔散,有几个打扮好些的,俱往一个方向跑。

许三娘掉转脚步,吩咐众人去给许嵘报信。

“那几个和尚面色有异,请几个官差去查探,若抓着寺里把柄,我爹定有重赏。”

众人思量要将功抵罪,便寻着正朝这面来的官差,同他们说明异状。

许三娘便侯在门口,等着看事情怎幺发展。

不多时,见方才的几位官差抱着一摞金银珠宝出来,手上绞着两个和尚,后面官差围着三四个拿袈裟遮住面容的女子。

“快叫大人来,后院藏着好多金银珠宝,还有几个女子,说是邻县人士。”

众安寺积玉堆金,庙中暗藏女子,人证物证俱在,围观百姓无不唾骂。

住持面如死灰,佛寺一向为世人敬仰,他们行事张扬,并非头一回,他怎能料到许嵘敢查抄寺庙。

敛财一事他自然知晓,只不知还有暗藏女子一节。

“你们,你们……”住持灰心,知道在劫难逃,正要张口替自己开解罪名。

局势忽变,官差压着的一个僧人挣脱束缚,从腰间拔出刀来,挟持住许嵘,“快让开,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他。”

话音刚落,许嵘心腹从后头扑来,将人按倒在地。

那和尚目眦欲裂,其它与事情有沾染的和尚见事态如此,自知若被降伏,便无生机,俱要拼命,杀出一条生路。

百余个官差不敌僧众,一时之间,刀枪混战,棍棒飞舞,百姓溃逃不及,被砍伤者无数,哀鸿遍野。

住持首当其冲,尸首分离,手上的佛珠绳索断裂,珠子滚落一地,滑倒一片慌不择路的人。

许嵘在官差掩护下退至寺外,手被刀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泪泪。

寺庙外头,赫然站着许三娘和随侍的仆妇们。

顾不得斥骂许三娘还不走留在这里只会添乱,许嵘踏上马车就要逃命。“快带上你们姑娘走。”

这些僧人杀红了眼,他可不能将命交代在这里。

“快走快走。”

许三娘拉住许嵘,听着里头的喊杀声仍处变不惊,“爹,你这时去报信,只怕要被人捏造个临阵脱逃的把柄,死罪难逃。女儿半个时辰前已叫人去报信,援兵将至,爹随我从后头进寺救护百姓,莫要错失良机。”

许嵘动作微滞,视线扫向一众仆妇,“果真?有人去报信。”

一众仆妇慌忙点头,还没待里头乱起来,姑娘就叫人去县衙报信。

好在搬了援兵,算着时候也该赶到,不然他们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拖着许三娘离开。

刀剑无眼,可不认什幺主子奴才,再说许嵘折在寺里,许家倒下,他们忠心护主有什幺意头?

许嵘也知晓机不可失,当即把心一横,果然随着女儿,带着身边的二十几个官差,绕到寺院后门破门而入。

他们前脚刚踏进里头,后脚县衙的援兵就到。

县令听下人来报,许嵘偷偷带着官差,在众安寺查抄出许多金银珠宝并良家女子,怕许嵘捏着自家把柄,有意拿人头压服他,便将县衙余下的三百官差一齐调来。

远在路上听到里头呼喊声不断,只以为在用刑拷打僧人,县令催财着快马加鞭,恨不得立时从刀下抢出自家的清名。

待一脚踹开寺庙大门,县令及一众兵马还不待喘气,就被闪至身前的刀吓得魂飞魄散。

和尚吓走许嵘,气焰高涨,庙中官差本不敌,不料许嵘从后头突袭,前头又来援兵,犹如困兽之斗,反倒生出些拼死也要拉下这些官员作陪的死志。

只寡不敌众,待得事后清点,县衙官差四五百人,竟个个负伤,连带百姓伤亡,不计其数,场面惨不忍睹。

谁能料到,为着个和尚几句分辨不清的言语,能挑出一场刀光剑影。

县令和许嵘方才同生共死,捡回一条命来便又都翻脸,互相拿捏试探对方的价码。

许嵘差点命丧众安寺,怎能叫他不气,当即便在腹中拟草稿,要参县令一个知情不报,养痈成患。

县令亦是恼怒非常,若是早知晓许嵘正被僧人砍杀,他必要等那僧人成事,才来清理逆党。

两人口角交锋,兵不刃血。

许三娘趁众人不意,假作更衣,带着小梅和王大娘子步行至关押僧人的庭院中。

事件平息,拿刀作乱的和尚当场斩杀,其余的都捆扎起来,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和尚昏死在一旁。

她将茶壶的水倒在那人脸上,待他迷迷糊糊睁眼,便问,“你叫什幺名字。”

和尚浑身都疼,下意识张口吐出本名,“李东。”

他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的女子,相貌只是一般,当时怎幺就挑中她要下手。

不对,他当时只是想先骗个她身边的仆妇,等仆妇着了道,威逼着叫她把家中的夫人小姐引来,就像师傅和师兄们那样,他怎幺没成事?

许三娘磨着牙将这名字反复在嘴里碾碎,她微微笑,脚踩到他裤裆,用尽前世今生的恨意。

一声惨叫响彻众安寺,看守的官差上前查看,和尚断了气。

许三娘是许嵘的女儿,他们便佯装无事,领头官差上前道,“这里死了人晦气,三娘子怎幺还不回府里去,可得小心些。”

“多谢叔叔关心,这和尚先前意图谋害我,劳烦叔叔待会替我告诉我爹,将人丢去乱葬岗。”

那官差头子心道,怪道许嵘竟不怕与县令撕破脸,原来是犯到他女儿头上。把来龙去脉一串联,感慨小姑娘机灵,便安慰道,“臭和尚胆大包天,侄女放心去吧,叔叔一定帮你办妥当,叫他死了也后悔活这一遭。”

许三娘谢过,带着丫鬟仆妇在官差护送下才离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是昏黑,远远在城外便见内里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四水城端是富贵祥和。

安逸的灯红酒绿之中,城门大开。板车排排拉着数百个伤员往医馆去,在热闹的人群中硬生生挤出一条路。

伤势浅一些的人将寺中情形说来,围观民众不由得瞠目结舌,怛然失色。

那众安寺,四水城里城外的人家,谁没去过?

城里人听闻热闹,蜂拥至各处医馆打听消息。

有那见着自家亲人的,哭啼不休,惨状不忍细看。

年轻男子侯在桥边,身边孤零零只有他们主仆两人。

先开始还有四五个扛着花灯售卖的摊贩,眼下都跑到另一条街去看热闹。

久等人不至,男子轻轻放下手中的花灯,任其漂流于河面上,吩咐身旁小厮,“走吧。”

灯火下,男子面如冠玉,气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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