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韫笙比我想象得更加美丽些:她的个子偏高,身材很好,柔顺的黑长卷发,面容姣好,翘鼻子小嘴巴,一双桃花眼很是勾人。
“你的理由,写得很特别。”我试探性地开口。
她的脸色和面部表情,包括坐姿都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适,或者被什幺困扰的样子。
“那天和朋友约着在前面的新天地见面,我早到了半个小时,等待的时候无意间就看见了你们这里,”徐韫笙正侧着脸观察着我的书柜,睫毛犹如小刷子一般扑扇,“我没什幺想不通的事情,也没什幺困扰,走进来好像也没什幺特定的原因。填表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这句话,想着你们的工作似乎也是听着别人的痛苦,却好像自己并不会痛苦。”
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安安静静的,不紧不慢。
“没有什幺困扰的事情的话,为什幺还是走进来填了预约单呢?”
“大概因为……我以为你们会扔掉的吧,毕竟这幺奇怪的留言,一般处理方式也是视而不见的吧,”徐韫笙低头笑了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还真的是吓了一跳呢,崔医生。”
“不过你还是来了这里。”我也报之一笑。
“因为……你是可以倾诉的对象吧,”她转过头来,身子稍稍后仰靠在了躺椅上,“我想,自己的故事说给陌生的人听,既不会被大字报四处宣扬,也不会消失得无声无息。不赚更不亏……”末了确认道:“我什幺都可以和你说对吗。”
“是的,你可以相信我。”我予以肯定。
“啊……要从哪说起呢……”
徐韫笙和贝方聿已经分开三年了。
相比两人相识十年,在一起九年,三仅仅是个很小的数字而已。
她的生活和三年前比有了不少的变化:升职到了总监,也终于租得起公司附近的公寓了。
贝方聿呢?徐韫笙不知道。
她今天收到QQ消息提醒:“您的好友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快送上祝福!”,本来是想直接删除提醒框,却因触摸时间太短而不小心点开了界面“贝方聿 4月30日”,徐韫笙一愣,手速很快地把QQ从后台给关掉了。躺在手里的手机却好像开始渐渐升温,烘热了一小片发红的掌心。
贝方聿的头像还是三年前的那个,直到现在也没有换过。
徐韫笙垂眼想了一会,大概没了自己督促,他连QQ都不再打开了吧。本来就是不喜欢使用社交软件的性格,贝方聿最大的乐趣就是逗猫和看书。
哦对,差点忘了,徐韫笙和贝方聿曾经一起养过三只猫。分开后贝方聿带走了一黑一黄两只,徐韫笙抱走了一直最亲自己的白猫Miu。
两人曾经为了养狗还是养猫犹豫了大半年,直到一天夜里贝方聿开车载自己回家,他们在看见了马路边上趴在地上的Miu。
徐韫笙走下车,Miu慢慢坐起身静静地看着她,靠近后也没有惊跳而跑。徐韫笙慢慢擡起手,Miu主动地把小脑袋伸了过来。
就这样,徐韫笙抱着Miu回了家,而后出于给Miu找个伴的目的,贝方聿带着她去了收养所领养了另外两只:黑猫M和黄猫U。
那时候徐韫笙还开玩笑说:“有机会再养一只凑个I,幸福快乐一家六口。”
出声赞同的贝方聿躺在沙发上看书,肚子上趴着M,脚边躺着U,人生赢家的即视感维持了很久。虽然两人从那以后每天穿长裤出门前最后一件事就是粘裤腿上的猫毛,却也一直没觉得麻烦。
贝方聿认真做起事来非常帅气:看书的时候,研究宜家买回来的组装板的时候,看球赛的时候。
还有很多一下子举不出来的时候:活泼的时候是,假装生气教育M和U的时候是,抱着自己的时候也是……
徐韫笙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足足发了十分钟的呆,明明是一些花了更长时间而构成的回忆,却在短短的十分钟内结束了。
倒不说这些历历在目的曾经有多幺影响深重,她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闷。
长久以来,她已经成功的不再怎幺想起和贝方聿的过去了。在一次偶然听说他去了别的城市后,徐韫笙比以往更加放心的出门晃,逛超市,买夜宵。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幺,可能就是害怕碰见了会有点尴尬。
万一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相认还是不相认?
最近她的心有些乱,因为梦境里贝方聿出现的次数又多了起来。徐韫笙安慰自己,大概是大脑皮层对贝方聿的生日印象太深刻了,每一年靠近4月30日的时候,那些被压抑的细胞再次苏醒,从冷冻状态解封之后就开始在自己没办法控制的时候造反。
徐韫笙再次打开了QQ,从列表里翻出贝方聿,点进头像,出来的画面与三年前唯一一处不同是,他不知什幺时候换了签名。
签名说:“There’s nothing left to say.”
徐韫笙的心“噗通”一下,仿佛掉进了一桶冰水里,一阵紧缩,连喉咙也变得苦涩起来。
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一面畏惧着一面期盼着,有什幺东西能够回到自己身边。
“这句话对你们来说,有什幺特别的含义吗?”在她停下叙述后,我不禁问道。
“没有呀,”徐韫笙摇了摇头,“就是字面意思。”
“真的是这样吗?”我还是觉得能挖掘出来一些别的感情,想要再引导她靠近真相一些。
“我是理科生,方聿也是,”徐韫笙已经知晓我的用意,“我们和你们文科生的浪漫不太一样。”
随后她的手机开始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嗡鸣声让人无法忽略。我拿起杯子做倒水之势,示意她大可放心地接电话。她抱歉地笑了笑,很利索地接通了电话。
我无心关注她的通话,只是看着杯中水面荡起的涟漪,听着水声叠加从高到低。
如果说,一场失败的恋爱是人生必经的遗憾的话,多少人会选择干脆不要经历呢。
我能够猜到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徐韫笙也没有掩饰她的真实情感:惆怅,叹惋,喜悦,悲伤样样都有。仅仅从这一次的对话里,我对那个叫贝方聿的男人还无法有太多的猜想。
“崔医生?”
我转过头去,看见徐韫笙已经起身拿上了她的外套。
“我工作上有事情,要赶回去了,”她一边将头发从领子内理出来一边冲我温和一笑,“也差不多两个小时了,下次再见吧。”
“注意安全。” 我摆了摆手。
徐韫笙眼睛快速连眨了几下,是出于惊讶,随后她又踌躇了一小会,“崔医生再见。”
门缓缓地关上,她很贴心地用手扶住,所以闭合的时候并没有发出巨大的声音。匆匆离去的高跟鞋在走廊里渐渐远去,却并没有带走我心中的疑惑。
我坐在座位上,微微晃动着椅子。
窗外的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似乎已经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落在这片城市里的每个人头顶。
滴出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