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注意到你上次的犹豫,”徐韫笙坐在我面前一直是在沉思的状态,时间流逝,为了让她早些进入交谈状态,我不得不开口,“在我和你道别说完‘注意安全’之后。”
“崔医生你应该也猜得到为什幺,”她倒是很快地接了话,似乎刚才只是假寐,“在我每一次出门前,他也会这幺说……”
徐韫笙今天涂了红色的口红,发型也有用心打理过,脱去外套内着一件黑色的贴身长裙,似乎一会要去一个宴会,“只不过他还会再说一句‘我等你回来’,我听了好多年完整的,又因为分开太久再也没被人叮嘱过‘注意安全’。”
“所以上次犹豫了那幺一会,习惯性地等着下一句话。然后我就意识到,您是崔医生。”
“不过……上一次说到哪了呢?”
徐韫笙抿了抿嘴唇,随后条条唇纹缓缓展开,又渐渐并拢,她擡起眼,有几缕偏长的刘海挡在眼前。
高中时候的徐韫笙不太爱和班上的人说话,中考因为差了两分而被第二志愿录取来到这个从不曾考虑的备胎学校。除了和自己一起阴差阳错考进来的好朋友阡南以外,徐韫笙几乎不和任何人来往。
她一直不太明白自己“人气很旺”的缘由,高一因为成绩靠前而在开学初被选上班长,却莫名其妙的一直担任这个职位整整一年。明明自己没和老师打好关系,同学之间也只是班会汇报一下的交际直线。大概是因为一直相处下来都相安无事,也没有了换人的必要。
起码徐韫笙是这幺认为的。
高一快结束前分文理的时候,徐韫笙没有太多犹豫就选了理科,那时候的政治老师依依不舍地握住她的手,不愿面对失去了一个重要拉分人的事实。
阡南努力夹起被厨房阿姨炒得软成不像样的丝瓜,滑溜溜跟逛溜冰场一样在两根筷子间拼命挣扎,她终于“嗷呜”一口了结一桩心愿,随后怅然道:“阿笙,你文科又不赖,干嘛不和我一起学文。”
“因为我不喜欢写考试作文,也讨厌做科学议论文。”徐韫笙认真地低着头往外挑着宫保鸡丁里的胡萝卜。
“可你每次考得那幺好,太不公平了吧?”阡南转战炒豆芽,一筷子拣起一大把。
“你考得也不赖啊,不喜欢的事情不一定就不擅长啊。”忙活完的徐韫笙定睛一看,好家伙,一方盘宫保鸡丁里现在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块拇指甲盖大小的鸡肉,是的,她没有数错,就一块。
“你就别挑了,”阡南感慨道:“知道我为什幺只点青菜了吧。就这点肉,没准还是从鸡屁股上给你挖下来的”
“……”徐韫笙噎地说不出话来。
贝方聿背着他那Puma大红书包站到讲台上的时候,徐韫笙正在往新课本上写名字。一笔一划认认真真,仔细考量又觉得最后一横写歪了,翻出橡皮就开始轻轻地擦。
“班长在哪?”
徐韫笙猛地擡起头来,桌子连带着一撞,铅笔骨碌碌向前滚去,她反应迅速地伸手一拍,“啪”的一声在桌角边缘按住了无辜的文具。末了,擡起头来,有些尴尬地咳了咳。
“你就是徐韫笙?”新当上班主任的黄老师推了推眼镜,“一直听说你,名头不小哦!这学期拜托你带领好班上同学了,一起努力,”随后擡手拍了拍身旁个头还有些矮的男生,“这位是今年刚来我校的转校生。”
头发剃得短短的男生冲大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大家好,我是贝方聿。”
彬彬有礼,干净整洁的贝方聿成为人群注意中心几乎不是什幺意外的事情,因为个子不高,坐在班级靠前的位置,下课时人群围过去,总是会挡住徐韫笙对照黑板完善笔记的视线。
那时候自己是坐在现在被称为“动漫主角专属王座”的后排靠窗处,高一的时候开始被妈妈逼着喝牛奶,身体很争气的开始抽条,活生生把158的她拉长到175。对于徐韫笙来说,折磨她的不是别人窸窸窣窣或好或坏的背后指点,而是每天要做从高处跌落滑翔的梦。
徐韫笙恐高,不过她发誓,就只是那幺一点点怕高而已。
徐韫笙一点也不意外贝方聿因为和自己票数持衡而被选上当副班长,虽然她从不认为自己沉鱼落雁,但是事实就是:一副不错的皮囊加上说得过去的各科成绩,总能够保证任何符合条件的人缺不了追捧。
从那以后,年级开委员大会,徐韫笙身边就多了一个人。由于阡南对当班干部没什幺兴趣的缘故,以往的自己没有伴总是随便找一个空位坐下。现如今要考虑到适合两个人一起坐的合理位置,徐韫笙犯了难。
“这次先坐中间吧?”身边的贝方聿拉了拉徐韫笙的校服袖子。
“好啊。”徐韫笙像是被解救一样的松了一口气,她特别讨厌和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就是在父母对自己从小到大的严格栽培下,她必须事事考虑周到。
也就是,要为他人着想,照顾到所有人的感受,而这样往往就得抛弃自己更愿意选择的舒适的喜好。
徐韫笙记得贝方聿一直是比较闹腾爱玩的性子,体育课他组织活动最积极,课间就属他那一块最热闹。不过到了现在,两个人坐在会堂里,他竟然出奇的安静。
徐韫笙正想着他怎幺这幺乖,对方就开了口。
“班长?”
“唔?”
“这样的大会一般都讨论什幺啊?”是比较轻松好答的问题。
徐韫笙将手搭在小桌板上转着笔,开始细细解答,贝方聿歪着头听,偶尔插进几个问题,直到大会的麦克风被打开,两人的对话也不得不终止。
“我会把互助会的事情跟同学们讲,”走在回班路上的贝方聿提议,“你负责记好花名册做笔记怎幺样?”
“可以。”徐韫笙点头,贝方聿主动包揽了和人沟通的活,省去了她很多不方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讲着话,等走到教室,打扫卫生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徐韫笙走到自己位置上开始收拾书本。
“你家住哪儿啊?”不知是不是男生动作普遍潇洒迅速些,贝方聿早早就背好了书包坐在桌子上看着正在放水杯的徐韫笙。
“星野花苑那边。”徐韫笙拉上笔袋的拉链。
“和我家方向相反……”贝方聿擡手看了看手表,“九点多了,你有人接吗?”
“嗯,我和好朋友一起回去。”徐韫笙在拉上书包拉链前弯腰仔细检查了抽屉,确定没有落下作业,“你呢?”
“我骑车回去快得很,而且还是男生不会出什幺事,倒是你们两个女生,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吧?”贝方聿站起身,把另外一边的窗户锁好后,跟在女生身后走出教室。
“你怎幺知道我朋友是女生?”徐韫笙擡手关了教室的灯,随后拉上了门。
“大家都知道你不怎幺和男生来往,”说完后感受到女生的视线,贝方聿无辜地举起双手,“事实确实如此,不能怪我,大家都这幺说。”
“说我什幺?”徐韫笙来了好奇。
“说你不近男色……”到句尾已经成了嘀咕,随后又很快地提高声音,“吃饭的时候总能看见你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
“噢~”徐韫笙假装没听到前一句话,双手插进校服兜里,远远地就看见坐在传达室门口的阡南。看见她不是因为自己视力好,而是阡南有一双白到发光的耐克鞋,在这样的夜里特别明显,明晃晃要亮瞎自己的眼,“喏,我和她一起回去。”
阡南一心专注在传达室的小电视上,直到两人走到跟前,徐韫笙拍了拍自己的肩才念念不舍地把视线移走“阿笙!!气死我了,尚宫娘娘阴魂不散,又把我的长金给害得背黑锅了!”
徐韫笙安慰性地摸摸阡南的头,冲贝方聿解释道:“她追韩剧呢,大长今。”
“我知道,”贝方聿摸摸鼻子笑了几声,“我妈在家也天天看。”
“诶,”阡南一把拉住贝方聿的胳膊,“你也知道对不对,气死了,特别多坏女人!!”
“那我倒没看过。”贝方聿笑着说。
徐韫笙拍了拍还沉浸在愤怒中的阡南,“走啦!”
阡南松手倒是很快,冲出传达室叉着腰,“阿笙我一会得好好和你讲讲,尚宫娘娘多气人!”
“谢谢王叔!”徐韫笙和贝方聿有礼貌的和传达室王叔道了谢之后才走出来,阡南已经站在了校门口的路灯下踱着步子,一边来回走一边喊道:“阿笙你快点。”
“那我走啦!”徐韫笙挥了挥手,“拜拜哦。”
“明天见!”贝方聿也摆了摆手,“注意安全!”
在一起之后贝方聿说,他当时是看着自己和阡南走了一会才决定冲到了车棚里取车,之后一路远远地跟着自己,直到目送她俩到小区门口才转身回家。
“那时候就想说,我等你来着。”
“等我干什幺,那时候我们才刚说上话。”徐韫笙咬了一口苹果。
“等着你与我再次相遇吧,”贝方聿没有犹豫太久,点点头肯定道:“要注意安全,快乐健康地回来,再次和我相见。”
“今天要参加什幺宴会吗?”看着徐韫笙套上外套,我捧着手中的热水问道。
“公司间的交流聚会,要去交涉谈一下合作,”她掏出小化妆镜,又拿出口红补了补唇色,“崔医生会参加这些活动吗?”
“有,但我现在越来越和高中时候的你一样,不太愿意在那样的场合下和人打交道,”我耸了耸肩随后举起手中的马克杯做敬酒状,“祝一切顺利。”
徐韫笙合上镜子,冲我笑了笑,非常好看地眨了几下眼,“下次见。”
“拜拜。”我挥了挥手。
好像人在一天里会经过无数次的告别,然后又回无数次的重逢。
就好比现在,我和徐韫笙说了再见,但我知道,不久之后我们就会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