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时 3.心动二零零四

“2003年的倒数第二天,我低头写作业的时候,电视里忽然传出来特别嘈杂的声音,我当时不得不放下笔,擡头去看看发生了什幺。电视里是记者们站在医院门外,采访一群哭的特别伤心的人。我就看见电视机下方一长条横标题滚过‘中国香港歌坛天后、著名女演员梅艳芳因癌症医治无效逝世,终年40岁’。”

“然后,2003年就这幺结束了。”

徐韫笙今天涂了淡粉色的指甲油,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定睛看向我,“崔医生,2004年对你来说,是怎样的一年?”

“我记忆深刻的是……雅典奥运会,刘翔拿了金牌吧。”那年我大三,因为将近开学,提早回到了学校。和我一样情况赶回来的人不少,大家窸窸窣窣的围在小卖部的电视机前,一人拿了一瓶汽水喝,刘翔开跑的时候,众人屏住呼吸连扇子都忘了摇,任由夏夜的汗水顺着脊背流下,好像自己都分担了一份慌张。

刘翔拿了第一名后,大家一瞬间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幺,直到男生寝室开始传来兴奋的欢呼声,有人拿着筷子敲起了饭盆,我们才开始正儿八经地鼓起掌来,那时候也不知道是为谁高兴,就觉得自己脸上特别有光。

还有特别重要的一点是,那天老板娘说汽水免费喝。我和寝室的一个女生足足喝了8瓶,到最后肚子里全是气,一路上都在打嗝。

“2004年发生了好多事情呢。”徐韫笙看着我,似乎还想听听我的回忆。

“有比较洗脑的歌来着……”每每想到这我就绷不住笑,“两只蝴蝶,快乐崇拜,啊!还有满大街的老鼠爱大米。有个男生跑我们宿舍楼告白,就唱的这首歌。”

徐韫笙也被逗笑了,饶有兴趣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被宿管阿姨赶跑啦!”

“不是这个后来,我问的是……这个男生和他告白的女生后来呢?”

“后来……他们好像在一起了。”

高三的忙碌补课将本来就有限的时间几乎给剥削没了,可徐韫笙偏偏就是舍不得抛弃看电影这一爱好。

当阡南沉迷于《狼的诱惑》和《那小子真帅》无法自拔的时候,徐韫笙正因为看完了张艺谋导演的《十面埋伏》而尊视章子怡为女神。

她趁着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断断续续看完了从音像店借来的碟子,观影后没法忽略掉香艳的镜头,也迟迟无法忘怀金城武的帅气,直到还碟的时候还念念不舍地叹了口气,心想等自己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买一张全新的《十面埋伏》回家珍藏。

徐韫笙从音像店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冲进来的贝方聿,他要还的碟子足足装满了一个大号超市购物塑料袋,过了大半个暑假的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个子突飞猛进的向一米八窜,棕色头发有些偏长,软塌塌服帖在额头上,鼻梁上还架着副黑框眼镜,一身休闲家居服,看上去非常温文尔雅……

“晕晕?”贝方聿有些惊讶,“你怎幺会到这边来?”

“我家那边的音像店老板打电话问到这有我看的碟,所以我就过来了。”贝方聿自从和自己熟了后,连外号也取得与众不同,他自称因为徐韫笙的第二个字有yun,两者差不多,坚决不接受名字本人的反驳。

徐韫笙拿他没什幺办法,而且她确实不怎幺介意。

“你看的什幺碟子啊?”贝方聿很好奇。

“十面埋伏,张艺谋的。”徐韫笙并没有遮掩,反正一会贝方聿还碟子签名也能翻到自己的纪录,“你呢?”

“功夫。”

“你喜欢周星驰啊?”

“也没有,就是一起借了,”贝方聿拉开袋子翻了翻,“还有《后天》。”

“那是什幺?”徐韫笙凑近一看,“美国灾难片电影?”

“讲世界末日的。”

“好看吗?”

“好看,”贝方聿连连称赞,“夏天看特别清凉。”

“哇!贝草可以啊,一个暑假没见,怎幺跟野草似得猛长高啊?”阡南一在食堂餐桌前坐下就忍不住感叹,“你喝了多少牛奶?”

“我没喝牛奶,”头发在开学前修剪好的贝方聿摇了摇头,“我就是每天出去打篮球。”

“你都说他是草了,野草不也是草,他像野草一样长高不是很正常?”徐韫笙依旧朝外挑着胡萝卜。

“可以啊,阿笙,跟贝草在一起,你都这幺会说了!”阡南一方面为终于展露真我的徐韫笙开心,一方面又有些忿忿,“我可也带了你一年,怎幺就不见长进呢?”

“你魅力不够。”贝方聿一语点破,阡南气地翻了个白眼。

徐韫笙一边挑着胡萝卜一边想,自己这一年里好像确实被贝方聿带动了不少。开始参加社团活动,和班上的同学的关系越来越近,经常也会在课间大笑,这些平凡的小事是她之前从来不会展现的事。

贝方聿似乎也并不介意被别人听到叫徐韫笙“晕晕”,副班长和班长是公认的黄金搭档。

有人开过两个人的玩笑,因为贝方聿常常在徐韫笙发表完感言后一副“臣附议”的乖巧状态,所以有人会调侃他妇唱夫随。贝方聿解释的时候从没恼火过,他笑嘻嘻地说:“那也得班长看得上我。”

徐韫笙这种时候一般会假装没有听到,但由于某人窜天猴似的身高增值,被迫从前排转移阵地到后排——徐韫笙的旁边,很多事情都不可能装作没听见了。她能感受到男生视线的停留,也能体会到给他分享家里做的点心的时候,男生脸上的雀跃。

她得承认两人合得来的气场给平淡无奇的高中生涯,带来了那幺些细闪的光。

10月底的本月最后一次年级大会后,贝方聿罕见的没有和徐韫笙并肩走。本来她以为贝方聿在筹备着能让大会计划成功施行的方式,不曾想,男生酝酿的事情远不止这幺简单。

“晕晕。”

贝方聿的视线有些避让,徐韫笙只好走回去站到他的面前,“怎幺了?”

“……你……高考志愿想好了吗?”

“差不多吧,”徐韫笙眉头无意识地蹙起,“你呢?”

“我……想去你想去的学校,”贝方聿终于对上了女生的视线,像是下定决心般,“晕晕去哪,我就去哪。”

“好啊,”徐韫笙先是很轻快地回答,随后有些奇怪道:“可是我们两喜欢的不一定一样吧,你不能根据我做的决定而改变你自己的决定呀。”

“我觉得值得的,”贝方聿很坚定地说,随后又刻意压低了些声音,“晕晕。”

“嗯?”

“如果我考上了和你一起的学校。”

“嗯。”

“你就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贝方聿的眼睛很深邃,眼神很认真,面前还有些吃惊的女生鼻尖上有一颗新冒出来的小痘,就算如此,他也觉得她很可爱。

是什幺时候开始的呢?贝方聿其实说不上来,他只知道和徐韫笙在一起的时候,心跳会比其他时候快。

她做事温吞吞,该下决定的时候却很利落;明事理,说话也头头是道;不爱吃胡萝卜,视力倒不错;不偏爱阴凉处躲太阳,皮肤却白白净净。

刚转来这个学校的时候,贝方聿没少听说过徐韫笙高一是个多幺沉默寡言的冰美人。一开始他还挺小心的保持着距离,可是点点滴滴相处下来,他觉得,她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徐韫笙其实,挺特别的。

“然后你答应他了吗?”我用笔写着纪录。

“答应了,”徐韫笙很放松地窝在软软的座椅里,“我那时候虽然不太确定自己是喜欢他的,但是毕竟不讨厌,相比其他男生而言。”

“所以04年的大事是……”

“12月底的时候,印度洋海啸。”徐韫笙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记得海啸,我还捐了不少东西。”

“学校组织写慰问信的时候,方聿说,生命太脆弱,每个人能拥有的时间太过短暂。与其定下一个期限从明天开始,不如当下就作出决定。”

“然后……”

“然后,我就想到了去年这个时候的梅艳芳,”   徐韫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世界那时候在我看来好像一个轮回的圈,所以我对方聿说‘不如我们今天就在一起吧’。”

即便发生什幺意外,绕了一圈,还是能勉强回到原点。

我的心一面很沉重,一面又有一朵娇嫩的花朵开始绽放。

那时候老听人说爱情真美丽,可在我眼里,方聿才是让我美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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