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结束

春去秋来,凛冬将至。

又是一年,这一年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完成,只差迎亲。

“事成之后,裴家的一切你想要什幺都行。”

“那,如果我说要覃歌呢?”

戛然而止的对话,不欢而散,率先出来的裴懿没有坐马车回去,而是一个人策马。

屋子里接着出来的人噙着笑,手上抱着汤婆子,“你说覃歌怎幺样才会离开裴懿呢?”陆且眠实在好久没有那幺想要得到一样东西了。

“回主子的话,覃姑娘看上去并不像逆来顺受的人。”

“是啊。”陆且眠眯着眼笑看着雪从雾蒙蒙的天空掉下来,没有刻意压着嗓音,听起来过于低沉不像个女子能发出的低音,“问题如果始终不解决,采取避而不见,终有一天会爆发的。”

“你说是吧,裴棠。”陆且眠看着从隔间出来的裴棠,裴棠只是静默一旁,分不清他的神色。

陆且眠渡步走到裴棠身边,两人的身高几乎无差,“我说你们兄弟俩目的相同,为什幺不自家人合作。”

“他不会听的。”裴棠睫颤了一下,有些无奈,“我的弟弟我比你了解。”

裴棠作揖,“告辞了。”

*

裴棠回府就看见在喂锦鲤的覃歌,她一个人还在碎碎念,“你说你长那幺大怎幺不和它们抢着吃啊?是不是傻子鱼,不应该啊傻子鱼都那幺好看的吗……”

“莫非知道自己大只就那幺照顾幼小?”覃歌疑惑的看着鱼说道,完全不觉得自己和锦鲤对话也像个傻子。

“裴懿竟还会让你靠近池塘?”裴棠走了上前朗声道。

“他这不是不在嘛。”覃歌吓了一跳,手一抖鱼食全部撒入池塘,锦鲤蜂拥而上,那只极为漂亮的锦鲤默默潜水下去。

“你不会又要说裴懿坏话吧。”覃歌拍了拍手把碎渣拍掉,“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俩哪里招你惹你了,三天两头说些有的没的。”

“那没办法啊,谁让我的傻弟弟总是做些傻事。”裴棠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摊手地说道:“你的存在让我很多事情做不了。我承认我是在挑拨你们关系且用的方法并不高明。”

覃歌没想到裴棠说话突然变得坦诚起来,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他想要世子的承袭,但我志不在此也不想与他争。”裴棠瞥着覃歌的毛绒绒的碎发被风吹的凌乱。

“可他要和陆家姑娘成亲,相敬如宾对我来说才最有利,你知道家族与家族的联姻一向如此。”

“我不明白的是,陆家嫡女和他成亲怎幺会对你有利。”

“因为我和陆家嫡女的目的相同罢了。”裴棠是真的不介意把这件事告诉覃歌,在他眼里覃歌只不过是一个侍妾。

覃歌听的懵懂,但她明白一件事,如果一个人不在意搓手可得的东西,转而有别的目的,一定是比搓手可得的东西更好。

比世子位置更好的……

覃歌瞧着锦鲤四处游荡,随口说着,“无所谓啊,相敬如宾不想睹。”

“你怎幺会如此天真?哪个男人会不去碰明媒正娶的妻子,何况是家世相当的女子,那是下人脸子。”裴棠不免想到是覃歌想要独占,难得怜悯的看着覃歌说了自以为是的真心实意为她好的话,“趁现在宠爱在身,早日怀个孩子傍身吧。”

覃歌扯出一个笑,“嗯。”她本就随口一句。

她忘了,这是古代。

*

“为什幺和裴棠赏鱼?”裴懿背对着光,光线照射下是清晰的轮廓,看上去他心情并不是很好。

可覃歌脑里却是陆且眠,没有察觉裴懿不对劲,她一直很在意他的婚约,之前他解释过,再问显得自己很矫情,冷不丁听到裴懿说裴棠,她觉得裴懿好双标,“那你为什幺今天还要去见陆且眠呢?”

“有时候还是需要换位思考一下,换位思考才会知道你有多不在乎我了。如果今天是我为了我的仕途嫁了别人呢?倘若我把你哄得团团转,上了别人的床呢?”

“我没有上了别人的床!”

“有什幺区别!你们难道成亲之后不洞房吗?”覃歌情绪有点崩溃,“我不介意付出真心,但起码不要让我看起来像个傻逼!”

虽然不知道“傻逼”的意思,但也能猜到是骂人的话,她在骂自己。

“那你喜欢我什幺?裴懿,你喜欢的不过是在你落魄的时候没有离开的我,这个人换做任何一个人你都会去喜欢的。”她红着眼,泪眼婆娑,泪盈于睫,将掉不掉。“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即使不是为了我,你还是会努力,你只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

“裴懿,你没有选我,我不怪你,人总是想要通过捷径去快速达到目标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覃歌后退了几步,鼻子红的看上去越发委屈可怜,“但是人不可能什幺都能得到。”

“那你看我能不能兼得。”裴懿想要解释的话被她一句又一句堵住,随手把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离去夜阑院前吩咐着下人,“看好她,别让她出夜阑院。”裴懿的自卑是一种没有达到心中真正想成为的样子,所以一直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自信。

“所谓世俗上的功成名就,真的很重要吗?”覃歌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看着自己阖上的门。

“妈妈,我好想回家。”蹲下来抱住自己,眼泪断了线疯狂的涌出,说到底她也只是个高中生,为了喜欢的人可以很勇,可以撞的头破血流,可是之后呢?

她曾经多想逃离自己的家,可是逃出去之后发现都没差别。

*

看着满府红绸,红灯笼,她坐在庭院外的台阶,撑着腮,从庭院门往外边,除了夜阑院整个府邸喜气洋洋。

夜阑院里冷清的像极了她刚穿越的时候,覃歌呼出一口气,冬日里热气白雾飘出没几秒就散了。

“覃歌,你别和小少爷倔了,这大户人家哪个不三妻四妾,更何况是……”

“晚晚。”覃歌擡眼看着之前共事两年的丫鬟,时代不同想法也不同,她不可能去说服对方的,“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晚晚叹了口气,“好,屋外凉我再去给你拿件披风。”

覃歌身上的鹤氅还是裴懿的,外面锣鼓震天响,这个时间点该是喜轿进门了吧。覃歌站在院外,还有两个看家的护院,“你们不去前头讨杯酒吗?这幺冷的天还在这。”

“夫人,小少爷说了要看着您的。”

覃歌浅笑了一下,“要改口了。”笑意浅的如同树枝上的枯叶,风一吹,落了也就落了。

两个护院对视了一眼,改不改口不也是看少爷的喜好吗?

覃歌往回走了,往水池走去,夜阑院里今日的人不多,全去外院帮忙,加上今天小少爷在外院休息,自然人都去那了。

“你们见到夫人了吗?”晚晚抱着披风,转悠了一圈都没看见覃歌,往外走去问着护院。

“先前问我们怎幺不去讨酒喝,后来又走回去了。”

晚晚疑惑夜阑院也就那幺点大,覃歌能走去哪呢?

覃歌把碍事的衣服脱了换上准备好的劲装,从树木上爬高晃悠身子,爬到假山石头翻下了夜阑院的外墙。

刚翻出夜阑院没走两步,“哎!前面的!”

覃歌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一句话都不敢说,低着头。

“前面老夫人在发喜饼咧,快去拿啊!”

“好,好的。”

覃歌一溜烟往大厅方向跑去,消失在那两个下人眼里,脚转了个方向,少爷大婚日子,侧门守卫也只留一个。

就再看一眼吧,覃歌指节泛白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凭着在裴府多年寻了个矮墙脚踩着矮木,偷偷上了粉黛白墙,红绸灯笼遮住了她娇小的身躯,看着两道新红的身影,裴懿站在新娘不远处,看着喜娘背着新娘跨了火盆。

琉璃般的眸子多情的整双眼睛像极春日的桃夭,可那眼里不再只看着她,他鲜衣怒马红色衬的裴懿更加桀骜不驯,覃歌心里越难受,脑子却越冷静,没有哭哭啼啼像极了再看别人的爱情故事。

听着一拜高堂,她翻了下来,没站稳的脚崴到脚踝。

一瘸一拐往侧门走去。

“我是夜阑院的,小夫人想要吃烧鹅,我这边要去买。”覃歌一副可怜巴巴的说着,掏出银子往护院手里塞。

“怎幺夜阑院事那幺多啊,也是今日,嗐,算了你去吧。”护院挥了挥手,“赶紧去啊,今日少爷大婚,小心没得领喜钱。”

“知道了,谢谢大哥。”覃歌嘴甜,笑的也甜。

护卫还在琢磨照理说府里那幺好看的丫鬟,应该早就传开了啊。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甘愿囿于一隅,画地为牢。

但是她不要喜欢了。

覃歌跑出府没两步,心里奇怪的感应回头看的时候,国公府像极了一片水墨画慢悠悠的晕开,整个人就像处在水波纹里。

站定的覃歌傻子般的站在博物馆里的画前,懵逼的看着展示柜的玻璃反光自己的脸,“覃歌?”

钟晚的声音让覃歌回神了,“钟晚……?”

钟晚松开了凌奚的手,钟晚不明白覃歌为什幺一副要哭了的表情,“你怎幺了?”手还没碰到覃歌的脸,覃歌就一把抱住钟晚,在钟晚怀里哭。

钟晚环着覃歌往校车走去,秋游结束了,她的爱意也结束了。

*

“人呢?”裴懿精致着五官,桃花眼极具多情,此时脸色极为难看,还穿着喜袍的他,鲜红色衬的器宇轩昂,只是他周身萦绕的气氛,让他看上去宛如困兽,胸前的大红花被他一把扯了下来,“我问你们人呢!”

晚晚和护院哆哆嗦嗦的跪着,他们找了一个时辰了没找到,哪里知道洞房的人会出现在夜阑院。

裴懿心里一直烦着,越想越不安,盖头没掀,红帐没解,顾不得旁人阻拦直接往夜阑院赶来,人还是不在了。

“少爷,在水池附近找到了这个。”研一拿着鹤氅跪着裴懿面前,看着少主腿上包扎过的地方动作剧烈还是洇湿了裤子的痕迹,一身红并不显眼。

裴懿一顿,大步往水池走去,步伐踉跄了一下,心里惶恐到到了极致,生怕她是想不开,好在并没有痕迹。

萦绕周身的血腥味,研一跪在地上没敢说话,晚晚总觉得小少爷的步姿着实奇怪了点。

树木落了一地的叶子,“去查。”本来清澈如泉水叮咚的声音,何时变成了干枝枯叶摩在地上的声音。

听闻国公府当日的小公子直接策马离府的事,压了又压也就销声匿迹了。

爵位的承袭有两种,一种叫世袭罔替,所得爵位可世代承袭,由朝廷受予诰命,属于特典之列。另一种的世爵均定有承袭次数,—般是每—代减一等,袭次既尽,世爵也就取消。

子孙承嫡者传袭。无嫡子,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孙。

裴懿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传袭世子,他高兴吗?

只是再也没有人会用他听不懂的话,说还有东西为他而活。

“世子,找到……小夫人了。”

裴懿手指蜷缩了一下,迟缓的擡起头看向侍卫,“带过来了吗?”

虽然再像,但终究不是她。

站在的女人的是她又不是她,就像这个女人身上没有荔枝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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