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里之外,白衣负剑的青年恰好擡眸,朝坐落于山脚的村落望了一眼。
虽只有一瞬间,但远处的确传来过一阵微弱的、却又极其熟悉的灵息。
那种嚣张至极、几近是盛气凌人的感觉……
天底下,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位。
重九华思索片刻,将手中的召集令收入怀内,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慢吞吞朝山脚下走去。
小厨房中,湛青火焰只燃烧了很短一瞬,便恢复成普通的焰火。
药炉“咕噜噜”冒起白烟,不过半柱香的时辰,清苦药香便盈满了小小的屋子。
阿欢笨手笨脚地滤掉药渣,将汤汁盛入碗中,擡手擦了擦额间细汗。
脸颊蹭上炉灰,一下子变成小花猫。
她毫无所觉,只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有点怀疑究竟能不能喝,于是悄悄尝了一小口。
又被苦得皱起猫猫脸,吐吐舌头,端起托盘,小跑着进屋送药。
才踏入里屋,便看见少年偏头撑在床沿,瘦削单薄的肩膀震颤着,闷闷咳嗽。
手帕仍掩在唇边,几乎被血浸透。
“阿景哥哥……”阿欢脸色微白,犹疑止住步伐,小声唤他。
景明秋僵了一瞬,指节攥紧巾帕。
再开口时,声音已是嘶哑,还带着点未尽的铁锈味。
“我……无事的。”
他苍白脸色泛着病态的潮红,额间冷汗沁沁,细而锐利的眉峰蹙得很紧。
却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唇,低声道,“不必……咳、不必担心……”
碗中汤药滚烫,氤氲着袅袅白雾。
阿欢咬了咬唇,黑白分明的眸中流露出有些无措的神情。
少年见状,轻轻眨了眨眼。
他擡手接过了木托盘,隔着被褥放在膝上,弯眉勉笑,“吃过药,就会好了……”
心中却是明白,这些药不过是温养身体,并无多大用处。
他只是……
只是,每当脑海中浮现不好的念头,浑身就会传来钻心噬骨的疼痛。
仿佛就像是诅咒。
景明秋闷闷咳嗽,垂眸望着碗中微微晃动的药汁,勉强咽下喉中腥气,哑声道,“阿欢不用管我,先去……做日课,嗯?”
阿欢攥着自己裙角,好久,小声说,“好。”
满院的新雪被踩出咯吱声响。
阿欢呆呆走了两圈,脑袋里茫然一片,不知道该想什幺。
她很想帮阿景哥哥,让他不要生病,不要难受。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幺做。
心口有些闷闷的不舒服,阿欢拧眉想了会儿,把大大的兜帽戴好,遮掉大半张脸,把自己扮成一个冷酷的侠客。
嗯……还是选别的好呢?
无情剑客、冷血刀客——
身后忽而有陌生的气息靠近。
阿欢兀地握紧剑柄,回身一斩,木剑恰好敲上对方肩膀。
“出去。”她好认真地讲,声音清凌凌的,像浸过沁了梅花的雪,清冷至极。
青年不语,只是低头看她,俊朗面容看不出情绪。
那视线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一番,最终落在她腰间系着的乾坤袋上,缓缓眨了眨眼睛。
他身量很高,白衣黑发,身后负着长剑,剑柄上挂着只有红穗穗的小鲤鱼。
阿欢黛眉颦得更紧,手一擡,就要拿木剑敲他脑袋。
剑身却被修长莹白的手轻松擒住。
青年清俊的脸上仍无一丝表情,只是微不可察地偏过头,悄悄叹了口气。
他微微蹙眉,顶着张神色复杂的面瘫脸,望着她兜帽下露出的一小片肌肤,说了第一句话。
“师尊,多年不见,您开始扮小姑娘来骗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