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喻回到裴府时已到了深夜,他紧握着手里的琴谱,一遍遍端详着,仿佛透过单薄的纸张还能听到那悠扬的曲调。
裴家是都城里传承了百年的世家大族,祖祖辈辈都在朝廷内官居要职,无论走到哪都受人尊崇,甚至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但这也只是流于表面罢了,随着朝中新贵的兴起,裴家已不得圣恩几十年,家中子嗣单薄,且大多耽于享乐,长此以往,只是坐吃山空罢了。
裴子喻作为裴家嫡子,身上自然是担负着其余人难以想象的重担,他选择投靠姜谚祯,不过是带着全家性命背水一战。
幸而,他赌对了。
姜谚祯登上帝位后即刻让他位列三公,是姜朝最年轻的一位御史大夫,而裴家,也因此一举逆转了颓势。
他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一批又一批的媒人都快把裴府门槛踏平了,但他从未想过娶妻。
至少今日以前,从未动过心思。
“子喻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裴子喻的父亲坐在正殿,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
“父亲、母亲。”
裴子喻恭谨地向父母行礼。
“为父今夜同宰相共用晚膳,你才怎的,宰相家的小女儿已至及笄,很是中意你啊!为父思来想去,这门亲事门当户对,你也该到了安定下来的时候了。”
裴父捋了捋脸上的胡须,一脸餍足,宰相作为朝中最大的官员,大女儿为中宫皇后,与他家结亲,绝对可保裴家百年兴旺。
裴子喻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宰相势力牵扯甚广,八成是已经察觉到了他跟陛下的动作,今天晚上宴请他的父亲,一作警示,二来也是拉拢。
“父亲,孩儿并无娶妻的念头。”
“混账!不能绵延子嗣乃是不孝!你要看着我裴家绝后吗?”
裴父猛地一拍桌子,气的脸上的胡须都抖了抖。
“为父今夜已经跟宰相大人交换了信物,你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你再敢违逆,就当没我这个父亲!”
裴子喻看着自己这个专横执拗的父亲,若是宰相一家哪一日大厦将倾,他怕是最快撇清干系之人。
“父亲若是擅自定亲,到时指使家中兄弟去求娶便是,孩儿绝不会屈从。”
“你……”
“裴家承蒙陛下圣恩,门庭兴盛了也不过几年光景,父亲还是不要……作茧自缚才好。”
说完这话裴子喻便转身离开,动作利落丝毫没有留恋。
“逆子啊!逆子!”
裴父气的将桌上的茶盏掷了出去,精致的青花瓷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
“子喻。”裴母跟在裴子喻身后走了出去,在屋外叫住了他。
“母亲若是也想……”
“不会。”裴母摇了摇头,她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递到裴子喻手中,“这是家中祖传的玉镯,世代都是传给儿媳的,今日我把它给你,他日遇到了意中人,你大可自行做主,母亲不逼迫你为宗祠传宗接代,只想着你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便好。”
裴子喻伸手借过那镯子,玉质通透,触手生温,古雅非常,一看便是极难得的珍品,这玉的颜色,竟是让他想起了今晚的那人,她也如此玉般温润。
“母亲,若是我有一日真觅得佳人,你可会在意她的容貌门第?”
裴母笑着摇了摇头,“能遇见已是你的大幸,只要你心如磐石,有何须畏惧他人言论呢?这世上有多少痴男怨女因着婚事抱憾终身,我只是不希望你也像他们一样罢了。”
裴子喻向裴母行了礼,将那镯子仔细揣进贴近胸口处,或许哪一日,或许他真的有机会将它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