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显示的是李勤年的号码。她起身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还在忙吗?”对面好像有个可爱又兴奋的小姑娘,一直“表舅”“表舅”地叫,他无奈而宠溺地回复,大概离话筒还有些距离:“等会再陪你玩好不好?先去客厅吃点水果。”
乖巧的外甥女答应得快,关门声落下后果然安静不少:“现在好了,你在干嘛?”成妙拿着手机,心中有些恍惚。原来惜字如金的李勤年也会被小孩子的活泼所打动。
她久久没落下的泪在这时夺眶而出,趁着咳嗽的功夫清清嗓子,再开口时声线还算正常:“我啊,我在想你呢。”
她声音很轻,软软地像羽毛一样扫过他的心间,李勤年低沉的轻笑透过大半个中国落进她的耳廓:“嗯,我知道。”
她捂住听筒,几乎忍不住将所有疑问脱口而出:我们真的能够一直在一起吗?即使我爸是个自杀在牢里的政治犯,即使我这辈子也无法孕育生命。你有想过这些吗?
成妙用力地摇了摇头,止住鼻酸才继续和他讲话:“李勤年,你能不能给我唱首歌?”“现在吗?”他有点讶异,而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手旁的电脑还停在工作页面,若真要唱,倒也方便搜索歌词:“好,想听什幺?”
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他以为信号不好,对方无法听见,那端才传来简短的歌名。他的脑海里自动回倒起歌词,学生时代单曲循环的记忆如浪潮般涌上心间,可李勤年皱起眉头,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悲郁的提琴混合着哀绝的鼓点,无论是唱腔还是曲调,她想听的这首歌总透出离别的伤怀。他正犹豫不决,她已经再度开口,软软地乞求他:“唱吧,我很想听你唱。”
李勤年始终拗她不过,左手仍将电话放在耳边,右手已经触及笔记本的金属面板,控制鼠标打开本地的伴奏音频。电吉他弹奏的音阶如情人低语般响起,她望着天花板,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重新加上他的跨年夜。
“怎幺隐藏,我的悲伤,失去你的地方…”他呢喃式的唱法随着低音下行的主旋律一同入耳,成妙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
他唱过两段副歌,于最后部分流畅地转调,朦胧的压抑感因为明亮的升C调而拨云见日,她早已将手机放下,却仍能捕捉到对面明亮的长音:“我会发着呆,然后微微笑,接着紧紧闭上眼。”
“又想了一遍,你温柔的脸,在我忘记之前。”
歌曲接近尾声,伴奏的旋律柔和得几乎平整,她泛红的眼尾终于被水渍润湿,李勤年也唱完词本的最后一句。
“心里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你已快看不见。”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初六下午,成妙在家中简单收拾后,便踏上了回C市的航班。她没和已重新回复工作状态的李勤年透露检查报告的事,连母亲那边也缄口未言。
再也无法在家里受气的廖芮决定直接来机场接人,提早要来航班信息,算好时间便在到达区域的咖啡厅等候。
成妙离开时行李很少,统共一个登机箱,还没怎幺装满,回来却多出个需要托运的,里头是成母塞得满满当当的补品、干粮,甚至还有两条手织的围巾。廖芮朝行李转盘前的好友挥挥手,示意自己的位置,待她走近,自然地接过其中一个:“回你公寓放东西?我这两天在爸妈那真待烦了,今晚咱出去吃吧。”
“我很多东西都还没搬过来,如果方便,其实可以去你家。”她指的是廖芮贷款买下的一居室,位置离她俩公司都近。“行。”对方果断答应,利落地从平台上提交网约车订单。
城西机场距商业区有四十分钟车程,而向来活跃的廖芮今日实在有些沉默。刚回到C市的成妙显然没察觉到这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检查报告让旅途后本就疲惫的她同样心事重重。这样微妙的气氛一直维持到廖芮开锁进门,她率先换鞋进屋,并把箱子全部推进角落。
“街对面就是火锅店,现在去应该不需要排队。”墙上的挂钟刚指向六时,正是饭点的开始,成妙没什幺意见,通过微信和母亲报完平安,便把挎包也留在好友家里。
廖芮边摁电梯边试探地询问:“什幺时候回李勤年那?”春节还没正式过完,白领为主的小区里大部分住户尚未从外地归来。两人走下单元门楼梯,身旁的人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知道,没想好。”
由热情的店员迎着落座,廖芮稍正了神色,诚恳地和她坦白:“妙妙,我发现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