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那天又把她折腾狠了,第二天睡醒时项子宁已不见踪影。刚到工位时对面的哥们儿早上指着他的脖子偷笑,去厕所照了许久才发现是昨晚的她留下的印记。
她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有点得意,并不想遮。
中午在食堂跟她打了个照面,她已换了一套新衣服,想来是早起回家洗澡换衣服。
周五,并不确定自己性福行程的邵逾明发出邀约。
【今天?】
【不了,今天有事】
【行。】
又低头了半小时,部门老大走到位置旁询问:“今晚谁有空?”
“不是又要加班吧?”众人哀嚎,“老大!不要啊!“
“不是加班。\"部门老大双手向下压了压,镇压组内人的哀嚎,“这不是快到七夕了幺,我想着解决一下我们部门的单身汉问题,联系了一下大客户部的朋友,组织了一下小范围的联谊。今晚有4个名额。你们谁脱单需求比较急切?”
好几人举手应征,老大一一确定。
邵逾明看着他们的积极,笑着摇头,准备继续检查代码,却被老大点名:“逾明,你得去。”
“为什幺?”邵逾明无奈。
“就是,老大,周三那天来他脖子上还有印子,这也要拉他去联谊啊?”对面的哥们儿擡头叫起来。
“门面,知道吗?”部门老大强行镇压,又转头问邵逾明,“你今晚没事吧?”
“没事。但我去也不合适……”
“合适。就这幺说定了,七点,楼下书店,包场了,记得捯饬自己。”
人生何处不相逢。
坐在书店大长桌边看见邵逾明走进来时,项子宁脑子里只剩下这幺一句话,但更多的是被抓包的恐惧。
很快项子宁自己转过弯来——他在这又是在干嘛?难道不是来联谊?心思再转过几个弯,项子宁的心情已变成了“算了,反正大家都有自由选择发展的权利”,但心中盘旋的还是周二下午时那种憋闷的酸意。
邵逾明同样也没高兴到哪去,刚走进书店,他就看到了坐在桌边亮得显眼的项子宁。她今天着舒展的蓝色牛仔短袖衬衫,头发披在胸前,左右手交叉支在桌子前,右手手腕上一支精致腕表,姿态舒展,表情放松,和身边右手边的女生聊得甚是起劲。
写作有事,读作联谊。呵呵。
众人落座,邵逾明被几个同事挤在中间,离她两个位置远,余光可以瞥见她的一举一动。
众人按座次轮流介绍自己,项子宁作为女生最后一个开口时,有一个同事认出了她,转过头小声问邵逾明:“邵哥,这是不是去年在SPACE碰见那小师妹?”
“是吗?”邵逾明装作才注意到她,拿起水杯,嘴上应付,“哪次啊?”
“应该是吧,就上次,大更新以后我们去SPACE放松,你去舞池找她要微信,结果她一个人把我们几个人全喝到桌底下去的那个小师妹。”那同事对喝到桌子底下去这件事儿记忆犹新,提醒他,“后来你不是送人回家了幺?”
猝不及防提起那次,邵逾明被吓得呛水,猛地放下水杯后背过身去咳得满脸通红。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流程,大家挨个自我介绍,项子宁坐下后那同事又用手肘怼怼邵逾明:“你看,我说就是她幺。”
邵逾明敷衍着点点头。
“那挺有缘分呐,”那同事又问:“邵哥你觉得我上了能有希望吗?”
公司旁边就是SPACE,她几乎天天去食堂吃饭,一周能打3回照面,现在你说挺有缘分,呵。邵逾明心里这幺想着,搪塞地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幺,眉头一跳:“我觉得你不行。”
“行是不行啊?邵哥。给个准。”同事焦急。
“那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邵逾明悠闲地向后一靠,声音懒散,“你又不是不认识她。陈程,这幺犹豫干嘛,上呗。”
是故意的。猝不及防的这一问,让他想起了一年前的开始。邵逾明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是别人去和她搭讪,是不是她也会和别人发生一样的故事。所以他今晚放手,看看她是否这幺容易就接受别人的邀请。
几轮游戏下来,十人已渐渐破冰,热络起来,开始自由活动。
邵逾明带着浅浅的笑意从头配合到尾,终于挨到可以隐身,光速闪进了书架中,打算随意捡本书躲过社交。从书架中信手抽出一本,定睛一看,加西亚·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倒是本好书。去繁就简,邵逾明捧着书在书架间看了起来。
看到艺术学校的演奏时,邵逾明被一个女人在书架之间狩猎到手。
“你也看这本啊?”女人站在书架边,意识到邵逾明眼中的不解神色,大方向他伸出手,“你好,我叫施诗,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你了。”
“你好,邵逾明。”邵逾明一只手夹着书页合上,伸出手,与她客气相握,刻意忽略她最后半句的“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你了”。
“有人说马尔克斯写的两个男人意味着两种爱,一种激情之爱,一种平淡之爱,你怎幺看?”施诗从书架中也拿下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随手翻着,询问他的意见。
“我刚开始看,”邵逾明摊开展示自己的进度,无奈耸肩,“很难给出什幺建议。”
“这样啊,”施诗笑起来,“那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等你读完我们可以交流一下读后感。”
再度将书合上,邵逾明带着疏离的微笑拒绝她:“不好意思,我今天是被拉来凑数的,暂时并没有想要发展感情的想法。”
施诗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将手中的书合上,塞回书架里,绷着脸回应邵逾明:“好的,打扰了,再见。”之后迅速逃离他的身边。
这里也待不下去,邵逾明转身离开书架,找到了一个上算僻静的角落,刚坐下,一擡眼,就看到不远处“聊得正欢”的陈程与项子宁。他视力颇好,甚至能看到几桌之外的她如何端起水杯喝了水,留下了一抹淡粉色的唇印,看到她好奇地向前弓着身子听着陈程说话,看到她翘起二郎腿裙摆开叉露出的雪白的大腿。
在意,甚至是介意。
邵逾明看着眼前她巧兮笑兮的模样,又想起周二时她在自己腿间堪称虔诚的眼神,辨不出到底什幺时候的她才是真挚的。
邵逾明心烦意乱,手机在一开始时被收走,书也不怎幺看得下去,信手翻着,看到了那段话:“在两人感情最好的时期,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曾问自己,究竟哪一种状态是爱情,是床上的颠鸾倒凤,还是星期日下午的平静。萨拉·诺列加用一个简单的结论让他平静下来,那就是:凡赤身裸体干的事都是爱。她说:‘灵魂之爱在腰部以上,肉体之爱在腰部以下。’萨拉·诺列加觉得这个结论很好,可以用来写一首关于貌合神离的爱情的诗。两人联手把这首诗写了出来,她还拿它去参加了第五届花会,并坚信从未有人以如此具原创性的诗歌参加过比赛。但她又一次失败了。”
“凡赤身裸体干的事都是爱”,邵逾明捻着这句话,不禁笑出了声,继续看下去。
项子宁其实看到他了,但酸意横亘在胸中迟迟咽不下去,也就懒得理会他后来愈发灼热的目光。她一早就注意到了和邵逾明交头接耳的陈程,只是看着邵逾明机械地点了几次头,又突然皱眉,摸不清他们到底在嘀咕些什幺。
只是陈程打招呼时候颇为敞亮:“小师妹你好,去年我们有幸一起喝过一次酒,走的时候我还让邵逾明送你回家。”
噢,是那场酒。项子宁挑挑眉,调动记忆:“噢,你是提醒邵师兄保护好我安全的那一个。”
“对,没想到你还记得。”陈程意外,随即笑开,“我叫陈程。”
于是聊了起来。他挺热情,但项子宁脑子里反复回旋的却是那双躲闪的眼睛,湿润的手心,还有那个想起来就忍不住口干舌燥的夜晚。频频分心,只能用上了一些谈话技巧,陈程被引导得夸夸其谈,项子宁配合着给出反应。看着很投入,实际上并没有往脑子里去。
时间到了,主办摇铃,大家都要回到长桌上。
陈程起身才发现邵逾明坐在几桌开外,笑着打招呼:“邵哥。”
邵逾明从书中擡头,发现项子宁也站在他的身边,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扯出一抹微笑,点点头,“你们聊得还行?”
他明明听得到。项子宁心中吐槽,默默翻了个白眼。
“和小师妹聊得挺开心的。”陈程笑着转头看向项子宁,没看见她的白眼。
“摇铃集合了,一起过去吧。”邵逾明手上拿着书微笑起身。
“邵哥,你们俩是同学,很熟幺?”
邵逾明没预着这个问题,“啊?”
项子宁微笑回答:“其实不熟,学校这幺大也没碰见过,就是偶尔能在电梯里碰到而已。”
嗯,不熟,可以。邵逾明跟在两人身后,后槽牙隐隐发力,捏着书,语气平和:“对,其实不太熟。”
“小师妹,你家住哪?”
“住建业路附近。”
“我正好顺路,等会儿我送你?”陈程语气雀跃。
邵逾明实在没忍住,开口泼了一盆冷水:“小陈,你不是住良渚那边的幺?”
一时冷场,项子宁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去罗马的话哪里都顺路,你就当我家住罗马好了。”
这无疑是在给陈程台阶,把邵逾明架在了话里。邵逾明一愣,想起片刻之前她那不加掩饰的白眼,张了张嘴,却什幺都没有说出来。
简短结束了活动,邵逾明坐回车里,启动,出车库右转,第二个路口的公交站旁,盯着方向盘发呆。终于在音响里唱到“杂讯太多信号弱/就连风吹都要干扰”时下定了决心,轻车熟路地开上了文二西路,去罗马。
十点刚过,路上车并不算多,邵逾明一路一边压着限速在车流中穿梭,一边预估陈程开车的速度。当意识到自己是真诚地希望陈程开得再慢一些时,邵逾明还是在车里笑出了声——果然陷得很深。
刚把门打开,项子宁就被一道黑影掳进了门内。“咚”地一声落锁,没开灯,项子宁被来人抵在门上,肩胛骨撞得生疼,倒吸一口凉气,“嘶”到一半便被对方堵住了嘴。
雪松木与檀木交融,她闻出这是邵逾明,手里便不再推搡,心里只想知道这人今天又抽的什幺疯。嘴上配合着他的胡搅蛮缠。
半晌,邵逾明终于舍得松开她,头埋在她颈间掠取她的味道,平复自己患得患失的心。
“你怎幺过来了?”
“担心罗马陷落,”邵逾明自嘲,“来阻止欧洲进入黑暗时代。”
“油嘴滑舌。”想起今晚他的出现,项子宁醋意上涌,嘴下并不留情,“本来也不是你的罗马。”
“至少我来了很多次了,今晚还想再来一次。”邵逾明低头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的脸颊,手臂收拢,语气刻意暧昧。
项子宁随即从他的腋下钻了出去,“啪”地一下拍亮了家里的灯,拍散了黑暗中的旖旎氛围。一边抵着墙给自己解开鞋扣,一边吐槽邵逾明:“那你大可以去别的城市,我看你和施诗聊得挺开心的。她像佛罗伦萨。”语毕,人矮下一截,随手将鞋子一甩,蹬着拖鞋,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沙发前倒了进去。
“她确实花枝招展。”邵逾明点点头同意她的形容,换了拖鞋到厨房给自己倒水,“但没办法,我喜欢的还是万城之城。”
那就还是罗马。
觉察到这一点,项子宁眼神闪动,嘴角却止不住上扬,很快又觉得这不是该笑的时候,于是抿着嘴,转身面向了沙发靠背,不再回应邵逾明“你要喝点什幺”的询问。
得不到寻常的回应,邵逾明只能给她倒了一杯柠檬水端到客厅。看她背对着自己,质疑着刚才那句刻意的“万城之城”她到底有没有听到,只好坐在她的腿边问她:“柠檬水喝不喝?”,又自顾自地跟她解释起今晚的缘由,“我本来打算今晚回家打打原神,临下班了我们部门老大把我抓过去凑数的,不然,你问问陈程?”
“问他干嘛?”项子宁板着声音,脸更埋进沙发里,以防邵逾明发现自己上扬的嘴角。
察觉到身边人又往沙发里瑟缩了一些,邵逾明皱眉,这人怎幺还躲上了?把水杯挪得离方几边缘远了些,脱下拖鞋,上了沙发。
虽然项子宁的沙发挺宽,但挤两个成年人还是有些难堪的,邵逾明不得不贴紧了她,在她鬓边厮摩。
“热死了你。”项子宁反手推了推身后的人,生怕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邵逾明趁机捉住她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揉捏了起来,回想着上回生气她是怎幺哄自己的。想起来了,邵逾明轻吻着她的耳畔,语气尽量柔软:“你冷酷,你僵硬,你干巴巴的,我热情,我柔软,我湿乎乎的。”接着学着她当时的样子,隔着衣服,沿着脊椎轻轻向下吻着,语气带了些调侃:“怎幺可以有人对我不为所动呢?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下一秒邵逾明就被项子宁推下了沙发,摔在了地毯上。
“你学我干嘛!”项子宁恼羞成怒,翻身坐起来怒视在地上的他,耳尖到脸颊都泛着可疑的粉红。
邵逾明坐起来擡头看她摊手一脸无辜:“没办法,有人不理我。”
“少在这耍滑头。”项子宁用脚背轻轻踢了他的腿,站起身,手梳着头发抓成一把,四处张望,最后看向邵逾明,努了努下巴示意他,“你,坐到那边贵妃榻上面去。”
邵逾明从地摊上忙不迭起身,老老实实坐到了身后的贵妃榻上。
项子宁挑眉,一只手拧着头发走进邵逾明的腿间,另一只手抵着他的膝盖,缓缓跪了下来。
邵逾明大惊,连忙推着她的肩膀拒绝:“还没洗澡……挺脏的,洗完澡再……”
项子宁瞪着他,突然明白他到底说的是什幺意思,尖叫起来:“邵逾明你这个臭流氓!”手毫不留情地拍在了他的大腿上,随后立刻从贵妃榻底下掏出了一个抓夹,将头发固定好,再次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问他,“你以为我要干嘛?”
“我……”邵逾明语塞,只能认输。我以为你又要当小女仆。他默默在心中补全这句话。
看着邵逾明吃瘪,项子宁眨了眨眼睛,再也憋不住笑意,唇角慢慢勾起,绽放今晚的第一个只属于他的笑容,啐他一句:“我什幺我?来帮我洗头。”
这是……好了?但又是哪句变好的?邵逾明纵使心头还有疑问,却也不敢再问项子宁,生怕今晚会被她踹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