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送回林谦与的家里,但整栋房子空无一人。排除不了被监视的可能,我始终没敢拿出那枚u盘,而是连夜收拾几乎没什幺可带走的行李,赶在天亮前就离开了。
我知道林谦与不再会监禁我,他此刻必定自觉居高临下胜券在握,像技艺精湛的导演,精心布好了景,欣赏我和钟时安按照他的预想完成他的剧本,坐在戏台下的最佳观赏位置拍手叫好。
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他在等我主动送上门。我的确会去找他,但不是现在。当然,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重新联系上我,覃野也松了一口气。但究竟是在紧张蔚山的计划,还是在紧张我本人,我无力探寻,答案也昭然若揭。
调查资料显示,当年一个掌握风元跨国洗钱重要证据的财务总监安然无地离职,跳槽到了凯兴,近几年的动向不明。我跟覃野分享了这条线索,请他帮我联系上白帆洋。我没什幺底气,但仍想要自己去试试。
只有补全证据,我才敢去联系警方。钟时安说自己是警察,那我作为他的线人,不可能不被警察知晓。可我被肆无忌惮地监视了这幺久,如今他这幺一个大活人又凭空消失,都没见警方采取任何行动,我自然是不敢全然托付信任。
即使有覃野的掩护,尚城也遍布林谦与的眼线。好在白帆洋今天恰巧在郊区一处极隐蔽的私家狗舍,覃野又把带我去度假的假消息散播出去,才换来了这个见面的当口。
一路上,覃野把车开得极快。没放音乐,也没有对话,风在窗外、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呼啸,我知道他的耐心其实也所剩无几了。对于我声称的证据,他其实也是将信将疑。但他太想让蔚山赢了,不惜再在我身上下注。
到了门口,覃野跟着白帆洋的助理去安排好的会客室等候,我则向深处的大片草坪走去,白帆洋正在里面和狗玩。分别前覃野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是有事就给他打电话的意思。
白帆洋喜欢狗,尤其是牧羊犬。他自己开了这家犬舍,尚城这些富人的德牧边牧几乎都是从这被挑出去的。
里面的一大片草坪原是高尔夫球场,被白帆洋买下后就改成了专门训狗的场地。他自己过来玩,自然是没有别人的身影。
今天阳光很好,几乎刺眼。我用手遮住头顶的阳光,费力地找他。他穿着全白的卫衣和短裤,和一只德牧扔着飞盘正起劲,轻盈欢快的样子倒不似我想象中肃杀的画面。
我没敢喊他,呆站在一旁看了半天。过了足足有半小时,也不知是否真的才察觉到我,他胡噜了一把狗的脑袋,朝我走过来。
“覃野跟我说是他自己要见我,人都到了才偷梁换柱,你俩不太地道吧。”他笑着说,半讽刺半玩笑,一时听不出来是不是真的怪罪。
“不晒吗?”没等我憋出一句回复,他斜睨我一眼,示意我跟他去遮阳篷。桌上已经提前备好了软饮和鲜切水果。他往椅子上一瘫,擡擡下巴让我也坐。
“听说你和林谦与有仇?”他好整以暇,笑着问。
来之前已经跟覃野打听过,风元树敌众多,除了最大的死对头蔚山,就是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的凯兴。不过自从白帆洋继承人上位,他就更不屑于让凯兴卷入尚城没完没了的争斗,这些年更是偃旗息鼓,
我把和风元、和林谦与本人的新仇旧恨在他面前和盘托出,不过是孤注一掷,赌的也是他从一而终的不站队。
当然,不把我卖给林谦与,也同样不会轻易把人证物证交给我。我来,说好听点是谈判,直接点就是求他施舍。
我口干舌燥地说了一通,白帆洋始终没什幺表情上的变化,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懒散地把目光投向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你喜欢狗吗?”他没来由地问。
“挺喜欢的。”我实话实说。
刚刚那只德牧玩累了,乖乖坐在白帆洋的脚边,吐着舌头看向他,他面色难得柔和,拿起桌边的狗零食喂它。
随后他转头又看向我,柔和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又是看不透的平静。
“做狗多好啊,只要讨得主人欢心,就能衣食无忧。”
我不是听不出来这句侮辱性极强的讽刺,但当下涌到嘴边的话,我却鬼使神差没有一丝胆怯地说出口:“不是。我是羡慕它们轻易地表达浓烈的爱,又轻易地收获爱。”
当然,也会轻易地被遗弃、被伤害,全凭人类悲喜。
白帆洋显然没有什幺耐心听我的网络鸡汤文学,但也出乎意料地没为难我。他捡起地上的飞盘扔出去,盯着小狗奔跑的方向,对我说:“跟覃野说,你不回去了,今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