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容窝在椅子里,见素兰挑开帘子走了进来,便问她:“他来了吗?”
“来了,奴婢已经给他派了个活计,想来他今天晚上是吃不上饭了。”素兰笑着回应道,言语间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翻身做主的昂扬。
程幼容擡手去拨弄着那个揣在自己怀里的手炉,她脸上并没有多少开怀笑意。
素兰觑着她的神色,又在心底揣摩道:难道自家殿下不想折腾薛枝?可瞧她今日去告状的那副样子,不像是要就此作罢啊。
“知道了,你下去吧。”程幼容冲她摆了摆手。
等到素兰退出去后,寝殿内就静的不闻一丝人声。
入夜后,冷风就更大了,一阵阵儿地撞在窗柩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程幼容半躺在贵妃椅上连着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一翻身坐了起来。
她转头望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殿外回廊下悬着的宫灯发出昏黄的光晕映射在了窗纸上。
她盯了半天,最后还是撩开身上的毯子,穿上鞋脚步轻缓地来到了窗边。
抱着自己要当一次监工的想法,程幼容擡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户,才开一个小缝隙,寒风瞬间就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吹得她眼睛生疼。
回廊下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她不经意地看过去,只见薛枝半弯着腰在淘洗那一大盆桂花。
那些被晾干的桂花沾了水后就凝成了一团,漂浮在水面上并不好洗。
而桂花里还夹杂着各种沙石尘土,想要洗干净就必须仔仔细细地揉搓着,反反复复地用水去洗涤。
薛枝修长的十指捧着一大拢桂花,掌心合拢后搓了搓,把那些脏污都洗去了。
有风过,吹起他官帽上的红缨绳,晃荡着碰撞在他胸口上。
他清洗得很认真,指尖将团成一堆的干桂花都捻开了按进水中淘洗,冰冷彻骨的水将指端浸染的发红。
程幼容看得出神,隔着窗棂,她似乎都嗅到了那些干桂花散发出来的微微清甜的味道。
她转身往外走去,来到薛枝面前时,他还在认真地洗着桂花。
“薛枝,水冷吗?”她出声问他。
薛枝未曾擡眸看她,他将洗过一遍的桂花都尽数捞出来放到一旁的筛子上,然后将污浊的水倒掉后,又灌满了一盆干净清澈的水。
程幼容看他忙活着不理自己,将眉一皱,冷冷道:“薛枝,你是聋子吗?!”
她上前一步,擡腿故意挡在筛子前,阻止了薛枝把筛子里面的桂花倒到清水中。
薛枝将手放在身侧甩了甩水渍,他直起腰来盯着程幼容,等到手指上的水都干的差不多了,才伸手探入了袖子里面。
他似乎在拿什幺东西,但程幼容完全不关心,她站在回廊上,终于能与站在外面的薛枝平视了。
“薛枝,你不仅聋了,还是个哑巴?怎幺,被削职对你影响这幺大啊?气得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程幼容语气间满是幸灾乐祸。
薛枝没有回应,他终于将袖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
是一个红封。
深红色的信封上还描绘着一些漂亮精致的花纹。
他擡手,将红封递到程幼容面前。
程幼容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几分呆傻。
她垂眸看了看红封,又擡眼去看了看薛枝的脸。
她不太明白薛枝这是什幺意思......
“想来殿下大年初一那日中毒昏迷,没能去给长辈拜年,便未曾收到红包,奴才下午过来时,瞧着书桌上刚好有红信封,便包了些银子,不多,权当是个好彩头。”
薛枝表情淡然,说话间还将红包往前送了送,示意程幼容伸手接住。
程幼容垂下脑袋,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红包,半天没有反应。
水应该是极冷,他的指尖透着一片红,与那红信封的颜色不相上下。
她喉咙吞咽着,不知道为什幺有些哽塞,她想估计是因为余毒未清!
“拿着吧,殿下。”
薛枝应该是笑了下,程幼容没有擡头,可她直觉中感受到了。
她伸手一把就将红信封抢了过去,捏在手中时,她才有些后悔,她怎幺就出手拿了呢?
程幼容咬着嘴唇,面上表情有些空白,她没有再看薛枝一眼,转身就往寝殿内走去,行走间带起了一阵疾风,刮得裙摆四散飘摇。
等她回到暖和的殿内时,才反应过来。
她走什幺走?显得自己多狼狈啊......
她有些气闷,藏在心底的却有几分无措和雀跃。
程幼容手指攥紧,恨不得现在转身去把红封扔到薛枝的脸上,可她只是想了想。
她擡手把红封举到眼前又瞧了瞧,是一个很漂亮的红信封,但由于她手指捏得太用力,导致信封的纸起了一层褶皱。
薛枝看人进了殿内,他才勾起唇角笑了笑,似乎很有用的伎俩。
对付小孩儿,绰绰有余了。
他弯下腰,伸手把筛子里面的干桂花都倒在了清水中,然后开始新一轮的翻洗。
程幼容站在殿内愣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打开了那个红信封。
他说的没错,里面的钱并不多,但随着银钱被倒出来的还有一对精致小巧的耳饰。
耳饰是两朵小小的白色三瓣苔花,花芯中点着一颗更小的琉璃珠子,瞧着便格外生动可爱。
程幼容摊开手掌心,把两只耳饰放在了手心中,她盯着瞧了一会,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她很少戴耳饰,一来嫌弃耳饰坠的耳朵疼,二来还是之前那件事对她影响太大。
可这一对却真是长在了她的心头好上,小小的两只,又轻又灵动。
她弯曲着手指将耳饰攥在手心里,银制的花瓣硌着肌肤有些疼。
程幼容转身又冲出了寝殿,她三两步来到薛枝面前,擡起手臂,将摊开的手心戳到了薛枝的面前,问他:“这是什幺意思?”
薛枝擡眸看了一眼她的掌心,随即问道:“殿下喜欢吗?”
程幼容梗着喉咙半天没说话,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继而恶狠狠道:“别以为送个耳饰,本宫就会轻易放过你了,想要离开宁乐宫?那就把本宫伺候好了!”
她又瞪了一眼薛枝后,才再次转身往殿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