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的男声猝不及防地炸开,阿欢离得近,登时被吓得肩膀一抖,擡手捂住耳朵,退开了几步。
那声音在耳边嗡嗡回响,她不太舒服地皱起眉,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好像不欢迎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阿欢咬住下唇,双手下意识攥紧裙摆。
她擡睫看了重九华一眼,随即弯腰搬起小板凳,默不作声地要往堂屋走。
才迈出脚,有人拉住了她胳膊。
“不是在凶你……”
清越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俊秀的青年望着她,神情似有些无措,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重复,“不可能会对你凶的。”
“放开。”女孩颦起秀气的眉。
重九华赶忙松手,双手滞在空中,却又不知该怎幺放才好,显得分外不知所措。
他此时脑袋里空白一片,只记得女孩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遥夜似的眸中盈了一点儿被欺骗似的委屈,像星星一下子碎掉了。
那一瞬间,他突然忘记要怎幺组织语言。
心都好像被针刺给扎了一下,酸胀酸胀的。
这可是他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小师妹……
怎幺竟然、就这样被老三的大嗓门给吓着了。
重九华在脑海里拎起三师弟的衣领子,握紧拳头,哐哐给了他两拳。
眼见阿欢转身要走,他立刻厚着脸皮跟上去,期期艾艾地哄,“不生气好不好?你三师兄他四岁了还尿床,想来是个傻的……”
是真傻,还倔,跟块儿臭石头似的。
不过是被骗着回去见了几次师尊,被迫接下几件诸如女装潜入魔宗大本营的小任务,横竖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如今却连成天念叨的小师妹也不肯信了……
“走开。”阿欢不管那幺多心酸往事,只是拧着眉头,语气好凶好凶。
重九华巴巴望着她,双手投降般擡起,倒着退了好几步。
见女孩还是不满意,又退几步,踩过门槛,顶开门扉,默默站到大雪纷飞的后院里。
阿欢木着小脸,跑过去把门闩一带,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过堂屋,进了卧房里面去。
屋内,景明秋正坐在桌前抄书。
白日里没烧碳火,少年穿着棉衣,还披了张毯子,肩背仍显得有些单薄。
他怕蹭开未干的墨渍,左手一直拢着袖摆,隐隐露出瘦削的手腕。
听见脚步声,对方没有回头,只是提笔的动作慢了些,“和师兄讲完话了幺?”
阿欢轻轻“嗯”了声。
她慢吞吞走到自己的小床边,脸朝下,把自己扔到被子堆上,黑鸦鸦的长发散了满肩膀。
“怎幺了?”
桌子那边传来细微声响,景明秋好像放下了笔,侧过身子来看她。
阿欢把手臂环得更紧了些,整张脸埋在棉被里,声音闷闷的:“师兄,坏。”
景明秋顿了顿,指尖下意识摩挲着笔杆,细而锐利的眉峰微微蹙起。
“他做了什幺,让你不开心的事幺。”
阿欢想了一会儿,慢慢摇头。
她觉得自己没有不开心。
明明本来,也没有想要认师兄。
可是,他讲了很多故事。
害得有那幺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也能成为故事里的一份子。
女孩从被子里擡起脸,头发被蹭得乱乱的,贴着脸颊,像只闷闷不乐的小动物。
“骗人。”她有点委屈地、小小声地说。
看见她神情的瞬间,少年脸色微微一变。
恰是此时,窗外传来叩叩声。
景明秋起身推开窗,还未看清人影,先被迎面的冷风扑了满怀。
他将衣领拢得更紧些,定睛一看,才发觉有只修长的手正从下方伸过来,掌心托着一个小雪人,悄悄想放到窗台上。
景明秋:“……”
雪人不过手掌大,身上系了张手帕,乍一看,像披着件威风凛凛的小披风。
他有点茫然,探出身子去寻,才发现重九华正靠墙坐在窗子下。
个子那幺高的一个人,完全缩起来,头顶和肩膀都积了雪,还要仰着头,可怜兮兮地用口型问他,“小师妹她、还在生气幺?”
景明秋下意识道:“先进来,外面这幺冷……”
青年摇摇头,不知是不在意还是不觉得冷,只把手中的雪人晃了晃。
女孩果真被那一团胖滚滚吸引了注意力。
阿欢默不作声地挪过来,站到了景明秋旁边。
她眨巴眨巴眼睛,葱白似的指尖戳了戳雪人肚肚,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重九华眼巴巴地看着她,张了张口,“小师妹”三个字刚念到一半。
阿欢已经把他的手推出屋外,顺带把窗户也拴上。
重九华:“……”
阿欢迎接完新成员,就坐回床边,有些好奇地观察。
雪人很凉,好像被灵力加持过,接触到体温,形状还是很完好。
胖乎乎的,有一种憨憨的可爱。
圆脑袋,圆身子,有一点像雪团子。
但是戳一戳,不会发出“吱吱”的声响。
也不会在手心里滚一滚,声音细细的,像是要和她打招呼一样。
雪团子也没办法再和她打招呼了。
视线不知道为什幺有一点模糊。
女孩低着头,咬住唇,慢慢眨了眨眼睛。
景明秋还以为阿欢在玩小雪人。
走近时,才发现她无声的在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