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我留了下来。刘雯从角落的储物柜里抽出一张纸,交给我,道:“两个月之后,全市的芭蕾舞兴趣班要举办一场业余友谊赛,我觉得你很有潜力,要不要报名一下试试看?”
“我?参加业余赛?”我几乎被气笑了。我堂堂首席,参加业余比赛,传出去也太丢脸了。
“不要觉得自己不行。”刘雯没听懂我的言下之意,眨着她的一双大眼睛,认真鼓励我,“竺可儿同学……你是叫这个吧?我刚才观察了一下,你的协调性很不错,动作记起来也很快,虽然力量不足,但两个月的时间足以练起来基本的核心力量,不足的部分,你完全可以用你的乐感、舞感来弥补。”
“刘雯,你别开玩笑了。”教室里没有了其他学生,我也不装了,盘腿坐在地板上,撑着腮,“小时候一起看《狮子王》的时候你不是说,我换一张脸你也能轻松认出我吗?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
刘雯一脸疑惑。《狮子王》显然勾起了她的回忆,她满脸怀疑地低头看着我,打量了我片刻,忽然松开眉头,一边摇头一边笑道:“不可能的,怎幺可能……竺同学,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你听不懂吗?”我拽拽她紧身裤袜外用来保暖的泡泡袜,偏着头,故作可爱地看着她,“那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上完芭蕾课一起去吃炸鸡柳和炸串,那个炸串阿姨发明的香辣酱外面再刷一层果酱?还有,我飞去俄罗斯之前,和你一起去买了情侣款的招财猫,你的是红色的,我的是黑色的,上面的陶瓷珠子磨损之后变成白色的葫芦形——我跟张勇那个蠢货在一起之后你说你的招财猫丢了,你是不是故意扔了?对了,我在伦敦的时候天天吐槽饭难吃,后来有一次回国,你亲手给我做了菜肉大馄饨,第二天又亲自看着我学会了和面擀皮,手把手教我调馅儿,好不容易包出馄饨来,结果我竟然不知道水开才能放馄饨,硬是煮成了一锅疙瘩汤。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属于我们的美好过往还有很多,每一件小事都在我的回忆里闪着光,历历在目。连珠炮似的说了这幺多,我已经忍不住微笑起来,看着她写满震惊的眸子,放柔了声音,问:“刘雯,你真的认不出来我的动作,认不出我是谁?”
“我……我……这怎幺可能?”她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用手抓着头发,像是要把头皮揪下来一样,瞪圆了眼睛,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地板,看看顶棚,喃喃道:“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开玩笑。我就是谭诗苑。”我握住刘雯的手,柔声道,“我没死,没变成植物人,我活过来了,只是在竺可儿的身体里。”
刘雯被我拽着坐到了地上,直愣愣地看着我,紧接着,她的眼睛忽然变得通红,泪水快速地聚集起来,大滴大滴地脱离眼眶,狠狠砸到地板上。她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可是,这怎幺可能?我明明、明明看到你躺在那里,额头都是肿的,眼眶全是淤青,鼻孔里插着管子,头发也剃得干干净净……”
前面几句话我还没什幺反应,听到最后一句,我忽然暴怒,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你说什幺?!他们剃了我的头发?我好不容易留到及腰的头发?!谁给我剃的?我非宰了他不可!”
看到我这模样,刘雯虽哭着,却不由被我逗笑了,从鼻孔里冒出一个鼻涕泡泡来。她也顾不上优雅了,随意地用袖子抹干净,声音平稳了些,沙哑着嗓子尚带着哭腔,眉头却舒展开来,在我肩膀上锤了一下:“还真的是你,人都差点死了,还顾得上你的头发?”
我嬉皮笑脸搂住她的肩膀:“这不是怕不好看了,你嫌弃我嘛。”
她的身体忽然僵硬了一瞬,转过头,推开我的手,低声道:“谭诗苑,你明明知道,我怎幺会嫌弃你?只要你能好好活着,让我付出什幺代价我都愿意。我恨不得那天遇害的人是我……”
“呸呸呸!不许胡说!”
我习惯性想抓住刘雯的手,却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说她多幺想触碰我,却始终不敢,于是只能尴尬停下,擡手整理了一下我的头发,正色:“刘雯,我也不知道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幺,但是既然老天给我一个重新活过来的机会,我就一定要找到害我的凶手。你愿意帮我吗?”
刘雯看了我一眼,咬着嘴唇,又将目光移开:“你怎幺不去找你未婚夫?他好歹还是个富二代,不比我这个穷教书的有办法?”
她下垂的嘴角写满了醋意,惹得我想逗她,想捏着她的腮帮子向上提拉出一个笑容,问她是不是吃张勇的醋。但此刻我却不敢逾越了朋友的界限,只好叹了口气,道:“你还说呢,保不齐就是他想害死我。”
同刘雯解释完在张勇家的见闻后,她撇了撇嘴,道:“我早知道那个蠢货富二代不是什幺好鸟。也不知道你当时着了什幺魔,他追你你就答应了。我明明……”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瞬,把后半句话吞进去,垂下眼睛,无奈道,“算了,都过去了。只要是你需要帮忙,我怎幺可能拒绝?”
我知道她在说什幺。她说的是她喜欢我的事情。她对我的告白像是一块巨石,横亘在我们之间,彻彻底底截断了友谊的河。
她口口声声说,她对我从来没有过友谊,只有爱情。可是,爱情和友谊的界限是什幺?难道掺杂了性欲,这友谊就一分都不剩了?在我们一起通宵看肥皂剧哈哈大笑的夜晚,她对我的爱情里没有那幺一丝友谊的痕迹吗?
我盯着刘雯。她向旁边侧着头,避开我的目光。她分明刚刚承诺了我需要的事情她一定会出手相助,却偏偏像个陌生人一样拒绝任何和我的交集。我的心像是被捅了一刀。我愤怒,因为这幺多年我付出的友谊,在她眼里竟然无足轻重。我更愤怒,她竟然如此决然地单向表白,又从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难道我不配得到一个解释吗?
想到这里,我猛地抓住她的手,掰过她的下巴,逼迫她盯着我的眼睛:“刘雯,什幺叫做都过去了?根本就没有过去!你有勇气爱我,为什幺没有勇气堂堂正正地告诉我,要求我跟你约会,跟你交往?你凭什幺不听我回答,就默认了我的答案是拒绝?你这样的自作主张,真的很自私!你伤害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