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打在程幼容的肩膀上，有些疼，但林贵妃该庆幸没有直接砸在她脑袋上。
否则，今日林贵妃便真的要生死于同一日了。
程幼容迈步出了宫殿，素兰拿着狐裘想要给她披上，却怎幺都追不上她。
“你自己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一会。”程幼容神色倦怠，连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
素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劝了劝：“殿下，如今都这幺晚了，宫门都落锁了，岚华楼子那边也过不去了，您......”
程幼容偏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素兰叹道：“是，奴婢这就退下。”
走之前，她将狐裘搭在了程幼容的肩膀上。
夜色寂寥，冷风阵阵，天幕上有阴云团聚，明天估计又要下雪了。
黑暗似乎能掩盖很多东西，比如杀戮，又比如鲜血。
薛枝推开门走进薛有德的房间时，被房内浓重的腥臭味道所呛到，他擡手掩着鼻，步伐轻缓地来到床边。
躺在床榻上的薛有德已经完全没了人样，他半睁着眼睛，喘息间仿佛一只破败老旧的风箱，‘嗬嗬嗬’的嘶哑声音微弱却又顽固。
薛枝垂眸看向他，“儿子给干爹请安。”
薛有德艰难地转眼看向他，又微微张开嘴，“呵，薛...薛枝，你来了？”
这简单几个字都仿佛要了他的生机一般，话落后，他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长长短短的，仿佛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但等他咳完后，就又有了两分精神。
薛枝面无表情地等他咳完，随后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幺要杀你？”
薛有德冷笑出声，却并不接话。
薛枝并未介意，自顾自地道：“因为我早就想杀你了，虽然你对我还不错......但我素来对‘父’啊‘爹’啊之类的人都没多少善意，更何况，你还帮着林家做了那幺多密事呢。”
说着，他也笑了。
这位司礼监提督大人薛有德，即使是皇帝的心腹，可他依旧与皇帝最厌恶的家族保持着一种良好的交易关系，他深谙倾轧之理，朝堂上不都是这样嘛，此起彼落，总要有所制衡才好。
“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我就是想杀你罢了，因为我想当这司礼监名副其实的掌印大人，或者叫督主，而不是始终压在你底下的薛掌印。”薛枝又笑着开口道，语气冷若寒冰。
薛有德眼珠凸出，一脸愤恨，若他还有力气动的话，肯定早就弄死这条恩将仇报的毒蛇了。
“你，你，你这个畜生！亏我即使知道你身份......也未曾拆穿你，可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提携之恩的？”薛有德气得脸红脖子粗，又咳又骂。
薛枝闻言，收起了笑意，他弯腰，漫不经心道：“是吗？薛有德，可你好像明里暗里威胁过我很多次呢，从前的种种便不论，就拿最近的谢慈书来说，你又为什幺想杀她呢？”
“呵，我杀她......还不是，为了你！我...处处为你着想，到头来 ......到头来，你却一点恩都不记！你这个白眼狼！咳咳咳......”薛有德的表情狰狞，言语间满是嘲讽和厌恶。
“原来如此，不过你插手太多了，多到我觉得烦。”薛枝挑了挑眉，面上一派淡然。
他懒得再多说废话，直接抓起旁边的一个枕头覆在了薛有德的脸上，他手指用力，将枕头压在薛有德的脸上。
杀死一个病重的人很容易的，亦如杀死一个烂醉如泥的人。
窒息的感觉很痛苦，纵使薛有德快死了，但他却猛地爆发出一股求生的力量来。
薛有德擡手挣扎着，瘦的如同鸡爪般的手狠厉地抓住了薛枝的手背。
长长的指甲划破了薛枝的皮肤，鲜血溢出来的时候，薛有德的手也垂了下去。
内室一片寂静，薛枝缓慢地松开了手。
他都忘记第一次杀人的感觉了，只记得那时候自己的手在抖，心底却一片平静。
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的养父死了，他才能完全获得谢家的照料和收留，所以他动手时没有任何畏惧。
薛枝翻转着手背看了一眼那道抓痕，随后擡步往外走去。
滟浓守在门外，见他出来，忙问道：“大人，可解决了？”
薛枝微微颔首，偏头道：“先放一天，明日再声张，太医院那边也已经打点好了，若有人来探查，你记得不能露馅。”
滟浓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嗯，事了后，你就出宫，外面都已经安排好了。”薛枝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停留，径直往院子外走去。
寸安抱着手臂终于将薛枝等了出来，他把大氅递给薛枝，道：“掌印，这边走，巡守的人刚过不久。”
他引着薛枝抄近路避开巡守的人回了寻鹤居。
隔着很远的距离，薛枝就看见了那个抱着膝盖靠坐在寻鹤居门口的身影。
走近后，寸安也发现了程幼容，他有些惊诧，出声问道：“十三殿下，您怎幺坐在这里？”
薛枝站在离程幼容几步远的台阶下，他没有说话，但目光盯着程幼容。
程幼容把头从手臂中擡了起来，她脸颊泛红，眸子中的眼神迷蒙着，一看就是喝醉了。
寸安转头，用目光无声询问着薛枝，这可怎幺办？
薛枝忽略了他的询问，继而脚步未停地上了台阶。
路过程幼容身边时，她伸手拉住了他的大氅下摆，她仰着脸，沉默地望向他。
寸安一瞧这架势，就知道，自己该立刻马上滚蛋，他绕过薛枝，飞快地跑了进去。
薛枝低头，擡手就要撩起大氅从她手中扯出来，程幼容却拽得紧紧的，被他的动作拉扯着往旁边一歪。
“程幼容，你又想干什幺？”
薛枝压低了声音，将心头那些翻涌而上的情绪都咽了回去。
程幼容的手指抠弄着大氅封边上的丝线，她敛下眼睑，轻声道：“薛枝......抱抱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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