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治安管理方面着重投入精力,严厉打击暴力事件。”牛岛若利慢跑路过街道橱窗电视机,不知道为什幺,停下来看了一眼,电视正在播放县议会议员的电视访谈,议员为了振兴当地发出有力的宣言,大加宣扬本地近期治安有所提升。

治安似乎一直都挺好的,他难得走神,至于……暴力事件。

是应该严厉打击,他点点头表示认可。

牛岛若利最近见义勇为了一次,碰到了几个不良少年调戏女生。那个女生——他记得她,有一对圆溜溜的眼睛,敏捷灵巧的身姿,她奔跑的时候,纤长精瘦的脚踝会让他想到泉水间跳跃而过的鹿。

当时出于正义感,他站了出来,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除了她。

因为她忙着从手里抓着的斜挎包里掏出块砖头——趁所有人都在看他的时候,那块砖头最后精准地砸在了中央的不良少年头上。不良少年一声不吭地倒下去,开了条不宽不窄的路,她轻巧地从人群中冲出来奔向他,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在雀跃地跳动,像被风吹过,树梢晃动的柳叶。

她一边向他跑过来,一边朝他大喊,声音果断又响亮,“愣着干嘛?跑啊。”说完轻盈矫健地从他身前跑过,只留下一阵微弱的冷风,牵着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她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长发一股脑地往后散开,她像是被风托着在半空中一样,眼睛亮得惊人。两人往路的尽头跑去,踩着夕阳一口跑过了三条街,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追上来才停下。

她手撑在膝盖上缓了一会儿直起身,双手将脸侧的头发掖到耳后,露出匀润小巧的脸,随后转过头看他,不由自主地说:“真厉害……”

“什幺?”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站到自己面前,他才发现她在自己面前显得有些乖巧,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大概不会相信她这样的人能从书包里掏出砖,干净利落地砸在别人脑袋上。

“只是觉得你体力很好,”她呼吸还没平静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顺手就把手里那个瘪下去的书包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有点羡慕。”

“你为什幺……”他看着她这举动一头雾水。

见他看着那个丢掉的书包,她满不在乎地说:“啊,打架不要带自己的书包,这是经验。”

“打架?”

“对了,谢谢你,”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爽利地说,“刚才帮了我大忙,真的非常感谢。”直接打断了他要问的话。

“不,这没什幺。”他低下头盯着他们相握的手,没记错的话,她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拿砖块砸倒了人。

“如果没什幺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她松开他,笑眯眯地摆手。没等他回答转身就走,没走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喂?诶……你先别哭,我什幺事也没有,已经摆脱掉他们了,真的。”

牛岛若利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路口,隐约能听见她和电话对面的人说过的话,“真的没事,我碰上好心人啦……”风从他们跑过的路口吹来,她的发梢在后背上雀跃地跳动,晃动,摇摆不定。

他慢吞吞地擡起头,又路过了这里,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问一下她的名字。

今天没什幺风,金黄色的太阳从路口斜斜地流淌下来,牛岛若利的目光静静地从走来的每个人金黄色的面庞上掠过,看他们在金色的河流中慢悠悠地涉水而过,随即一言不发地重新迈开腿。

没跑多远,有人捂着脸一瘸一拐地从不远处走来,有点眼熟。很巧的是,这群人看他也眼熟。所以看见他跑过来,顿时大惊失色,转身狂奔,形同撞鬼。没等他反应过来,路边小公园里传出来怒骂,“你以为白鸟泽是你的地盘吗?你这个蠢货!”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

他看见有人躺在地上,被踩着,踩人的背影有些嚣张,还有些张牙舞爪。

牛岛若利停住脚,想起刚才他说要问她名字。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空。

因为她正拿着棒球棍戳着脚下男生的脸,“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国文不行就给我去国小重新学过,英文不行给我回炉重造。人家都说了拒绝,拒绝是什幺意思知道吗?就是no,就是不,”脚下的男生含糊不清地举起手,又被她一棍打了下去,“别给我玩社会人那套,你敢强迫人家跟你约会就要有被我打爆脑袋的心理准备,听见了吗?”她语气凶狠,牛岛若利却下意识想起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对乌灵灵的眼睛。

“听……听见了……我很抱歉。”听到这话她松开腿,让那个男生灰溜溜地滚出了公园。

她架着棒球棍转身,撞上了牛岛若利的视线。

看见他的时候她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又是你?”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礼貌,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脸颊,换了个问候方式,“那什幺……好巧?”

“你是白鸟泽的学生?”他看她穿着白鸟泽的校服,一板一眼地问   。

“啊?”她眨了眨眼睛,“是……吧?”

他面色严肃,“白鸟泽禁止学生参与斗殴。”

牛岛若利个子很高,肩宽腿长,站在那稳得像座山,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视线居高临下地落下来,看得她莫名其妙有些心虚。后退半步,神色无辜地说:“一对一,不算斗殴吧。”

见他沉默着一直不回应,她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结果没想到他想了半天点头说:“……是。”

“哈?”

“你叫什幺名字?”他问。

她立刻警惕了起来,炸毛了一样,“你是……风纪委员吗?”

“不是。”他答得底气十足。

“那你问来干什幺?”因为看不透他的目的,她有点紧张,握着棒球棍的手都擡了起来。

“想认识你。”

她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想认识你,因为觉得你很奇怪。”

她嘴角一抽,“这是夸奖吗?”

“是,”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就是表情有些吓人。用着这样可怕的脸色,朝她伸出手,“我是牛岛若利,白鸟泽三年级3组。”

那只宽厚的手掌伸到她面前,她好奇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前为了避免被追着盘问故意打断他的话的时候,她握过一次。不过因为着急脱身根本没有仔细观察,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手修长宽阔,掌心带着一层茧子,看着很厚实。看完擡头,发现他依旧在望着自己,很有耐心,目光沉静,没有外表那幺可怕。

于是她回握,“武田葵,白鸟泽二年级5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手掌很大的原因,这一次被他完全握住,她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踏实。

“你是遇到什幺麻烦的事情了吗?”他想起了那些不良少年,虽然看起来吃亏的并不是她。

“麻烦?没有哦,”她扛着棒球棍,用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说些狠话,“怎幺看都不是我的麻烦吧。”

牛岛若利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还是很高兴认识你。”

她歪着头看他,他脸色看起来和高兴没有半毛钱关系,出于谨慎,她还是礼貌性地回应,“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武田葵从这天开始,发现自己和牛岛若利大概有点孽缘。

她总能在一些十分微妙的时候碰见带着风纪委员气质的他,前两天迟到翻墙,她差点砸到他身上,上周,在便利店买烟,他正好路过,上上周,带着分好类的生活垃圾下楼,他又在晨跑,眼睛盯着她袋子里露出来的酒瓶子看了很久。因为干的事情都算不上特别光彩,所以见到他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心悸。年轻时候发生过因为吊桥效应而爱上“风纪委员”的愚蠢危机,故态复萌的时候就显得有那幺一丁点的膈应,于是连带着牛岛若利也被连坐。

手里最后一支万宝路点燃的时候,武田葵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根烟就跟上坟的香一样,升得带着一股阴郁的不详。

“你好。”果然来了,为什幺在山上放风都能遇见。

“……你好,牛岛同学。”她捂着额头,默默坐在台阶上吸了一口烟,才侧过脸去看停在下坡路口的他。

“好巧。”他看着她手里的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在锻炼吗?”看着一身运动服的牛岛若利,她想起来这条山路是平时白鸟泽运动社团社员锻炼的路线。

“嗯,”他还没出什幺汗,浑身轻松,“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是啊,我也没想到,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烟灰说:“出来散心,今天周末,不是幺?”

“散心?在这里吗?”

“是呀,因为没有地方可以去嘛。”

“没有地方可以去幺?”他擡头去看台阶上坐着的她,金色的太阳透过树隙照在她身上,她面上没有色彩,唯独眼睛里像是太阳坠落一样烧着一大片耀人眼目的火光。

她捧着脸,难得有机会能够俯视这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这才露出一点笑意,“你有什幺好的提议吗?”

“你……喜欢吃蛋糕吗?”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武田葵有个敏锐的嗅觉,尤其是对男人身上冒出来的求偶信息素。

牛岛若利的心思在她眼里变得一目了然。

打量了一番他后,在“不对胃口,已读不回”和“新鲜口味,蠢蠢欲动”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因为没尝过这种表面严谨沉稳实则一根筋的男生,于是不由自主地,语气变得有些暧昧,“喜欢啊。”她最喜欢新鲜的男人了。

“我知道一家店,”从外表上来看,他很难有拘谨或是紧张的时候,但是这时的声音明显听着不太自然。她的目光一刻不停地留在他身上,这样不显眼的害羞,对她来说,就是故意取悦,“要不要去试试?”

“现在吗?”她一改刚才的无精打采,兴致盎然地问。

“可以等我换身衣服吗?”

“当然,”她给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看起来有些天真,“毕竟是你邀请我,等待会让接下来的一切变得更值得期待,不是幺?”

他的表情有那幺一瞬间的凝滞,“啊……值得期待吗?”

“假期的甜品店,这算是约会哦,牛岛同学。”她笑盈盈地说。

“值得期待的约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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