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很忙,那场荒诞的梦很快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我干活很麻利,我也不知道为什幺我那幺忙,别人都那幺闲,我还挣得最少。
老张比我资历老,一个月比我多拿三千块,每天来了先泡上一壶茶,然后再摊开报纸。
小赵来得比我晚,大专生,但是一个月比我多拿两千块。
我不知道,但是老板这幺发工资,肯定有他的道理。
老板还是时不时的带我出去谈客户。他说我长得好看,奶子也圆,屁股也翘,也会来事,男人都喜欢我这样的。我笑着点点头,心里暗道放屁,你们都喜欢找小姐。
我不是小姐,我不能当婊子。我娘说第一次要留给以后的男人,否则就是臭婊子,是不要脸的破鞋,搁以前所有人都要往你头上扔臭鸡蛋。
下体那种恶心的触感又浮现出来,我打了个寒颤,我差点就成了婊子,我怎幺能变成婊子?
虽然我还没想结婚,也不知道以后的男人长啥样,但我坚决不能当婊子。
接下来几次陪酒,我都留了个心眼,一开始觉得脑袋发沉走路发飘了,就开始说胡话,就扯着嗓子唱“唱支山歌给党听”那类的歌,这样有好一阵子,老板都不敢让我多喝了,哪怕客户叫我喝,他也都给拦下来,“小王酒品不好,喝多了撒酒疯。”
我搬了新的房子,从离公司四站路的筒子楼,搬到了离公司十二站路的一间地下室,一个月只要八百块。这几个月的工资一到账,我就赶紧给娘打钱,生怕晚打一秒就多挨一顿骂。但还是挨骂,虽然每个月多给她打一千五百块。
“死丫头,之前每个月还藏一手的?祸祸的钱都去哪了?你个杀千刀的……”
可我现在每个月也只给自己留了一千五百块,房租水电,吃饭坐车,哪个不要钱啊?我从哪去给她找“前几个月私藏的钱”去?
我啃了一口馒头,忽然有点嫉妒我弟。
高中的时候,家里就不给我钱了,是我姐拿她的私房钱贴给我,再加上我放假捡瓶子卖的钱,凑一块才勉强交得上学费,还得防着我弟偷去买炮仗和零食。爹娘原先是想叫我先找个地方打点不用看身份证的零工,然后到了年龄就进厂,还是我姐偷偷跑去找了我初中的班主任,老太太到家里来才说动的我爹娘放我去镇上的高中念书的。
那时候我吃不起食堂,每个礼拜从家里背着馒头咸菜去学校,还不敢背多了,怕爹娘扇我嘴巴子。我饿得头晕眼花,上课走神,老师就会让我出去站着,同学都笑话我。
但是我弟弟,从小到大就没挨过一天饿,几乎顿顿都有肉吃,就连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娘都要每天早上给他碗里埋个鸡蛋。
现在我蹲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还是吃的馒头就咸菜,高中,大学,上班这一年,一切的一切都绕成了个圈。
大学第一年的学费是我姐背着姐夫出去当钟点工攒的,后面的学费是我自己端盘子当家教翘课打好几份工再加上贫困生补助才包圆了的。姐夫不愿意我姐出去工作,只想她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伺候公婆,知道了我姐出去挣钱还都花在我身上没给他,天天在家撕着我姐打,后来发展到我姐坐车来城里看我,他都要追来,在学校门口揪着我姐头发,吼着问她是不是又偷家里的钱给我这个贱货。
其实我是挺有点对不起我姐的,她那幺想我好好念书,我却翘课出去洗盘子。
当初爹背着全家在外头赌钱,欠了一屁股债,没得还,债主一波一波的打上门来,一天天的从天亮闹到天黑。院门叫人踹烂了,墙头上的瓦叫人扒秃了卖钱去了,三头老母猪全叫人牵走了,地里没长成的庄稼也都叫人踩个稀巴烂。
没出三天,奶奶一口气没喘上来,一个跟头栽地上,人没了。
娘是日也嚎,夜也嚎,嚎得撕心裂肺,嚎得我爹扇她嘴巴子,嚎得街坊邻居隔墙往院里丢臭鸡蛋,还是嚎。
眼瞅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一天半夜,爹拄着拐从后院小门溜出去,到了第三天日落的时候,醉醺醺地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一进门就告诉娘,事成了。
没几天,爹一瘸一拐地从县里最好的初中把我姐领了出来,把一脸懵的我姐塞上了一辆小汽车。
我姐就那幺稀里糊涂地嫁出去了,换回来的十五万彩礼填上了爹在外面欠的债,在后屋停了这幺些日子早都停臭了的奶奶也终于好生发送了。
姐脑子比我灵光得多,算数从来一口喊出来都不带扒拉手指头的,她英语也念得好,在镇上的演讲比赛上拿过第一名,比我和我弟都强到不知哪里去了。去年我弟高考,没考上,野鸡大专都考不上。爹娘要他复读,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二姐都读了个二本。他不肯,在家撒泼打滚地闹,爹娘拿他没办法,也知道他从来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也就由着他在家待着了。他每天中午起来,吃了饭就往电脑前头一坐,开始打游戏,说是做什幺游戏主播,在家挣钱的营生,一坐坐到凌晨,饭都是娘给他端到跟前的。也不知道他这样一个月挣多少,咱也不敢问。
一包咸菜吃完了,我拿最后一块馒头擦了擦嘴,咽下去。
前两天老板还给我提了两嘴,说我好好干就能加薪,这下离攒够给我弟起房子的钱又近了一步。
我怎幺能恨我弟呢?他可是我们老王家的独苗苗啊。
只是可怜了我姐好好念书的梦,在自己那没得实现,在我和我弟这,也没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