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疯了,所说的秘密当然不是温北想的那样。
纵使疯了,厉害的功夫也没有忘却几分,温北一时不察又多有怜悯,放松了警惕,就被他得了空隙,往温北脖颈要害处一点穴,脑袋瞬间昏昏使不上劲儿。
国师扛着她在皇宫里飞窜,最后停在楼宇间一处暗格里。
像插秧一样,温北被固定放置在柜子一样的地方,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能通过留有眼睛大小的孔洞看向外面,大约是哪个贵人的寝殿。
国师一手固定着她,一手扒拉着旁边的孔洞,两人的脑袋撞在一处,国师压低声音惊叫:“快看,那是我儿子!我儿子嘿嘿嘿嘿哈哈哈……”
温北拿内力冲开了桎梏,连忙捂住他的嘴,无声地嘘了一下。
还好及时,没叫那转身步入寝殿的二位贵人发现。
疯癫的国师定定瞧着柜门外两人的光景,眼睛睁得老大,温北原本是不好奇的,当暗卫的这些日子她明白一个道理,贵人的秘密少知道为妙。
架不住国师的做派,好似看戏精彩得很。她便一手搭在国师的后颈上,随时准备将他敲晕,一手学着国师模样,扒拉孔洞往那贵人的地方瞧去。
她想看看国师口中的儿子,年岁几何?相貌如何?身高几尺?
却见一男一女在紧锁的门上“调情”,女子相貌妆容都顶顶好,她放肆地拽着男子的领子下压,男子哪里抵得住这般主动,自是顺着这股力道弯腰,手掌撑在女子脑后,一幅情浓难却的话本场面。
因着是阴天,殿内光线不好,男子背对着身上的衣物看不分明,脸也瞧不着。
看得入迷。国师指尖凝了一股内力,朝那女子脚下袭去。温北一时不察,没来得及阻止。
温北捏紧了他的后脖颈,威胁地在他面前比划了两下手刀,意思是:“你再乱动,就敲晕你。”
国师无声地呵呵笑,样子却并不讨好,他指着外面的变故让温北看。
话本升级场面应该是,女子脚下一滑就朝男子扑过去,书生气十足的男子下盘自然不稳被扑了个正着,两人齐齐倒在地上,说不定还会有一个意外的吻。
多浪漫。
这些都没有发生,那男子在女子脚滑的时候,放在她脑后本意爱护的手突然暴起,一个手刀敲在女子后颈上,女子瞬间依着紧扣的门软倒下去,男子也没有去扶,独自站着,然后突然转身朝温北的方向打来一道犀利的掌风。
温北拉着国师窜到暗格另一侧,地方狭窄,堪堪避过,没有看到那男子的脸。
正想逃离这里的时候,暗格的机关被拧动,两人的身形暴露在外,男子动作迅速,扯过女儿家的床帐子往两人头上一裹,一手掐着一个的脖颈问:“你们听到了多少?”
“逆子逆子!哈哈哈嘿嘿!逆子!你有病你有病!”国师感觉不到威胁,疯癫地反掐住桎梏自己的那只手,狠狠一捏:“我是你爹!逆子!”
男子吃痛松开,国师飞快地抓开两人身上的帐子。在国师疯癫的自言自语里,温北看清了男子的长相。
丰神俊朗,仙子模样,顶顶好的她的如意郎君,庸王爷李止悦。
他问:“从之,你怎幺在这里?”
那是个什幺表情呢?温北在心里仔细地揣摩了万遍。
似像非像,话本里负心郎的表情。
她好像那号推开夫君书房的正房人物,眼见不知名的女子正与郎君酣睡,心中郁郁不安,却只敢独自垂泪。
温北又自嘲,她哪里是什幺正房,偏房侧方门房就是房里伺候的丫头都轮不上。
她好像和面前不动声色的王爷本就没有什幺干系。
温北脑子一热,单膝跪了下去,拘了个完好的下属礼,垂头道:“属下原是在园中小心查探,却被老国师抓来这里,不慎撞破了王爷的秘密,属下有罪,自愿请罚。”
“你先起来。”
李止悦伸手去扶她,温北思及刚才掐住脖颈的手,上身比脑袋反应更快,先一步往后躲了一步。李止悦的手僵了一僵:“从之,我往后再同你解释。”
往后?温北不愿擡头看他,头仍然低着:“属下真的什幺都没有听到。您与贵人有何图谋,从之只会助您,还望王爷看在属下以往的功绩上饶属下一命。”
言辞恳切,确然是个下属的求饶,但不是李止悦想听到的,差点情人间的越界。
李止悦问她:“你信不信我?”
温北即刻作答:“信。王爷有青云之志,有胆有识,追随者何止万千,属下自然是信的。”
别的,再没有了。
把下位者的性命毫无保留地交于上位者手中,本就是毫无胜算的。
温北犹豫着赌了好几次,都输得彻底。她不想再赌了,人生很长的,可以爱很多人,怎幺为了一座青山,就要每每把命拿出来当赌注,身后还有好些青山,也不是不能回头看看。
“我知你在气我。”李止悦看她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小女子:“从之,你是气我单独与公主见面,还是气我方才不问缘由就掐着你的喉咙?”
温北单膝跪得疲了,干脆换作双膝跪着,她敷衍道:“属下只是个区区暗卫,怎配与您置气?”
“嗯,看来都不是。”李止悦耐心地询问:“那……就是在气我不告知你缘由了?”
尊贵如庸王爷只把这当做可以修补的裂痕,还以为同以往一样,温北只需要哄哄就会好。
他想着温北跪得累了,自然会自己找台阶下,起身与他好好说话。
温北却深知,这次不同了。她早就受够了这般任人揉搓的,不对等的爱情。
温北确实跪得累了,但不想这幺被糊弄过去:“王爷您看,您站着我跪着,咱俩生来就是这种关系。从片面的角度来说,我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些人她跪惯了,就起不来了。就算您亲手扶,也很难叫她与您同起同坐。”
“老实说,您单独和公主见面,属下也能猜到您必定有不能告知的原由。”温北这时才慢慢擡起头,脸上堆笑道:“再说说您掐属下的喉咙,更谈不上生气,换做属下外出任务,也会选择这样做。无非是条贱命,左右也就知晓秘密的脑袋值几吊铜钱。”
温北脸上带着明晃晃的讨好,半点不想再糊涂下去:“可是王爷,属下在您的宏图大业里,也不过是条贱命。就跟刚才您毫不犹豫弄晕公主一样,总是被取舍的那个,属下只是觉得……累了。难为王爷费心于我,往后我这不经用的脑袋怕是再装不下什幺东西了。”
“你怕了?”李止悦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陌生的温北,质问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口中蹦出来:“从之,你后悔了?”
“我不许你反悔,你答应了我的,你不许反悔。”
李止悦什幺也不顾了,躬身下去拽她:“从之,你站起来。”
温北不肯,无论他怎幺使劲儿,都拽不起来,男子的力气大于女子,可此刻温北再不想当个被情爱塞满脑袋的,只晓得痴痴盼着情郎回头瞧她的女子。
庸王爷确然是个玩弄权势的佼佼者,可他的功夫势微,敌不过尸骸里走出来的暗卫首领。
温北使了内力,就是不起,还要在李止悦放缓声音哄她站起来的时候,死死地下压上身,叩首叩得额头都抵在了王爷黑金线纹的靴子上:“追随王爷无有悔。”
好容易被捧在手上,养得骄纵几分的小女子,只这一拜,将过往种种尽数还了回去。
又变回那个卑微怯懦的下属,她回了他上一句:“从之没有后悔,也不敢后悔。”
答的却不是王爷想的,而是他身上代表的亘古不变的权势地位。
至此,归零。
国师是真的疯了,他一路风卷残云把公主房里的物件儿毁了个遍,仍然不过瘾。国师围着两人打转,他学着李止悦的语气喊:“从之从之,起来!站起来啊!逆子!哈哈哈呵呵呵呵……”
疯疯癫癫,像个笑话。
好似他们二人相知相爱,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