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简陋却井井有条的房子里,Raymond坐在一张Dominique声称是上周从慈善二手店里买来的红色长沙发,这张沙发没有什幺老毒虫或者酗酒流浪汉的味道,只有一股皮革清洁剂的味道。
作为一个律师,当他走进写字楼办公室或者某某名流的家中时,他会第一时间环顾四周,观察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是何种状况,然后迅速作出对自己有利的判断。但当他坐在这个处处不友好的房子时,无论是地上擦不干净的果汁痕迹还是蠢蠢欲动快要掉下来的冰箱门都不在他的眼界内,他的眼睛只凝视着面前背对他跪坐着的女孩Dominique。
她除了穿着蜜桃色的内裤之外一丝不挂,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的片头,Lost In Translation.她只扭过头看他,用一种被包围住的小鹿望着兽群希望能就此放她一条生路的眼神望着他。
Raymond按捺不住,他脱掉黑色衬衫,把她的头发撩向一边,然后用胸肌贴着她光滑的背,他感受不到她的背脊骨,她也不是那种用干瘦来显示出自己干练的女孩,她的皮肤是光滑的,她的背肉是饱满的,她的灵魂,她的灵魂他并不在乎,那是与今夜无关的更高层次的东西了。
“Well,你不想亲我吗?”Dominique的笑带有勾人的意味,连带着说话的嗓音也像一把架在他脖子上的温柔刀逼他往前走,“或者你是男同性恋?”
他凑上去亲吻她的水影幢幢的嘴唇,劣质烟草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了,只留下一丝口香糖气味苟延残喘。他想也许她一开始就没想当一只可怜的小鹿,她想当的是一只欲擒故纵的小猎豹。
Raymond关于Janet的记忆突然丢失了,在以往的岁月里,他偶尔会想起妻子。Janet去世前的那段时间他们二人已并未再有什幺感情,而在等待更壮观的争吵爆发的过程中Janet因为一次车祸就这样离开了。他那时也会感慨世事无常,明明婚姻中的瘙痒都还未得到解决,一方就这样离开了,在这场对弈中他成了无冕之王,而那些瘙痒也如同痊愈的疹子一样慢慢消失了。那个暴怒无常高高在上的妻子在他的记忆中又变回了汇报文件时声音清脆好听的实习生Janet.
Janet后来成了他拒绝大多数女性的理由,对亡妻的深情人设反而让一些合作伙伴愈战愈勇,不断地给他介绍和Janet相似的女人,而他们怎幺也想不到,Raymond也会和这种来路不明的布鲁克林女人玩一夜情,不过首先Raymond本人就没想到。
他或重或轻地吻着Dominique的每一寸肌肤,她的脖颈,她的乳头,她的腰肢,她的阴部,他觉得自己正处于龙卷风风眼之中,外面是巨浪滔天,翻江倒海,这个倾倒甚至瘫痪的世界已经不太重要了,他就这样窝在这万有引力的中心贪恋这不道德的欢愉。Dominique的热情融化了一个经世已久的成年人每一个角落的冷漠,她是Juliet,她是Viola,她是Hermia,她是Shakespeare笔下活泼洒脱的女主角化身。
Dominique和Janet没有一丝相像性,他也不会真的如同别人赋予他的刻板印象一样在她身上寻找任何和她本身并无联系的女人的可能性。今晚只是一个亡妻多年的单身老男人遇上了一个送蛋糕的单身女孩,一种性别和另一种性别的简单碰撞和吸引。
那天过后,Raymond就像一阵来过又吹走的风,没有在Dominique的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她也无所谓,除了偶尔回味,她每日依旧在布鲁克林的Time To Go Cafe里做蛋糕,煮咖啡,和一些勉强能下咽的男人调情以骗取更多的小费。
Dominique在弄黑胶盒子的时候听到挂在店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高大成熟沉默着走进来,另一个抽着雪茄不停说话,这股浓郁的雪茄味道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那个送蛋糕的夜晚,她那晚弄到了一杯酒,还不用搭地铁回家,还和一个老男人上床了——那个老男人就是走进来的这个,留了胡子之后他看上去更成熟了,Dominique心想,Damn it,还有点性感。
等那两个男人坐进去卡座时,Dominique才放过那只黑胶盒子让它放一些爵士乐,她拿着两份菜单走过来,嘴里依旧嚼着蓝莓口香糖。
“小姐,”Raymond擡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看起来很眼熟......”
“什幺?”Dominique丝毫不在意,假装不认识他,随意记下单号,“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走我的蓝莓口香糖?这是店里免费提供的,你要吃的话去老板办公室里拿就好了。”
Raymond失笑,他的当事人还在喋喋不休诉说前妻要拿走的家产太多,而他只顾望着她嚼口香糖的嘴唇一翕一动,顿了一会,他咽了一下喉咙,说:“你嘴里那块怎幺样?”
他的声音和那天夜晚的无甚差别,蛊惑了Dominique的心,Dominique只觉得脑袋有一点点晕眩,这和她得知妈妈被判终生监禁时的晕眩是不同的,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并不知道这代表她将失去一个重要的亲人,尽管这个母亲并不称职。现在的晕眩是一瞬间的失神,她脑中闪过那夜在酒吧那个绵长的吻,他抚摸自己蜜桃色内裤的那双带些薄茧的手,他把她扣在沙发上用陈厚的声音说“是一只猎豹的灵魂寄托在你身上了吗”。她竭力站稳,然后随意在餐牌上写了两杯拿铁。
“那个女孩是谁?”Dominique走开之后听见和他同行的男人问,可惜她走得飞快,在她走进后厨之后没有听见他的回复。
结账的时候Dominique收到一张崭新的20美元,而那两杯拿铁总共也不过10美元。Raymond离开的时候她庆幸躲过一劫一夜盛开又枯萎的烂桃花,没想到围裙口袋的铅笔早已被他顺手牵羊用来在那张钞票上写下电话号码,末尾还画了一个小蛋糕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