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医院的时候,庄织就见陈燕真在急诊室门外坐立难安。
西装外套随意扔在走廊的长椅上,他手握成拳抵在墙上,整个人颓废又无力。
“小星呢?我问你小星怎幺样了?”庄织哭着,几步路跑过来,抓着他的衬衫衣领,方寸大乱,脚下一滑,差些跌倒。
“阿织,你冷静点”,陈燕真回身扶住她,一眼就注意到她身上的血迹,本就晦暗的眸光更冷了三分,“我先让医生给你包扎”。
在庄织面前,他强打起精神,小心握着她手腕,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让人去喊医生。
可她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些?手上的伤再痛,也不及做母亲的心痛万分之一。
庄织推开陈燕真,将积攒的所有怨气都冲着他发泄,“你为什幺没有看好她?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命!”
她哭得肝肠寸断,似乎一辈子所经受的委屈都在此刻找到了爆发口,对着陈燕真又拍又打,却不知他的苦楚并不比她少半分。
但陈燕真只是沉默受着,用手顺着她的背,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她一个依靠。
直到急诊室的灯牌变暗,小星被医护人员推出来,她躺在病床上,平日里忽闪闪的眼睛紧紧闭着,整个人仍旧像一张纸,苍白又轻飘飘,不用风吹也随时能散了。
庄织胡乱抹一把眼泪,立刻站起来,刚才崴了脚踝,此时动作又急,本该狠狠疼到心坎里,可她像是木偶般没感觉,迫不及待追着问小星的情况。
“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还是要尽快进行骨髓移植手术,否则”,医生顿一下,将病情如实告知,“很难讲,病情拖延的时间太久了”。
是啊,拖得太久了。
庄织守在病床前,看着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女儿突然间就奄奄一息,她掩面无声流泪。
陈燕真揽着她肩膀,“没事,有我在呢,阿织”。
“你有办法救她的,是吧?”她擡眼,将所有的希冀都押在陈燕真身上,仿佛走投无路的赌徒把最后的身家也换了筹码,“我想好了,我跟你回去,只要你能救她,我就跟你回去”。
“刚才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不知道该怎幺办,小星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庄织埋首在他怀里,泪水洇透了衬衫,湿漓漓。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怨不了别人。
距离上回小星发病才过去了不到三个月,当时医生就给了她忠告,可是她没办法,几百万的手术费去哪里凑,颂彭哥也是因此才惹上麻烦。
跟陈燕真第一次交易的时候,她就该拼尽全力搭上他的,守着那些不值钱的尊严有什幺用呢?
她自私,自欺欺人,存着侥幸,以为小星会没事。
现在老天爷来惩罚她了。
陈燕真攥着她的手,指尖冰凉,眼睛已经哭肿了,嘴巴一张一合,全是求他救小星。
“阿织!”他拔高音量,弯下腰平视她,试图让她镇静下来,“现在小星的身体还不稳定,曼谷那边所有的医疗设备跟医生都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走,你别着急,会没事的”。
刚才小星昏迷,他本来打算直接带她回曼谷,但路途遥远,孩子的状况又危急,只好就近先送到医院,此时直升机已经在顶楼待命,只等着情况稍微好转便即刻起飞。
太阳沉西,像是翻了一盘子玛瑙在天边。
小星还未醒,好在心电监护仪的指标都已经平稳。
庄织担心了一整个下午,又滴水未进,终于哭得累了,伏在病床前浅浅合上眼皮。
陈燕真小心翼翼将她抱到旁边的陪床上,替她处理已经半结痂的掌心伤口。
一边吹着气,一边轻轻用酒精擦过,还是令庄织在梦中皱眉,嘴里喃喃念着小星,他柔声安慰,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小星没事,她没事”。
低哑的气音,仿佛云翳中缓缓射进了一束光,纵然虚虚幻幻,却能让人解脱于无边际的万籁俱死。
接着,陈燕真又拿了药酒去揉她扭伤的脚踝,原本细细的一圈,单手就能不费力地握住,现在已经肿起来一大块,泛着红,他叹口气,敷上冰袋。
零下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仿佛掀起了大寒流,铺天盖地卷来,一寸寸结成了霜晶。
陈燕真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刚才庄织的哭诉,她说她跟他回去,只要能救小星,她就跟他回去。
做出这个决定,一切都是因为孩子,一丝半毫都没有将他考虑在内,尽管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但他的小妹,懂得伤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