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

许游鹊觉得许蔺现在特别像个神棍。

他的微笑总是自带一种近乎圣者的滤镜——“他一定是个慈善、耐心、自我克制且有德行的人。”

“神棍”和副校长走出辅导室,两人和善地握了握手。不知说了什幺,副校长哈哈大笑起来,而他依旧是这幅完美无缺微笑的表情。

许游鹊见对话似乎要结束了,便从长椅上站起来,拎起书包向他们走过去。

“许教授,这就是许游鹊吧。”副校长慈爱地拍了拍许游鹊的肩,“真水灵一小姑娘。”

两人客气了几句才分别。许蔺接过许游鹊的包,女孩好奇地看向他:

“你和他说了什幺?”

“秘密。”

“许教授可真小气。”

许蔺无奈的弯起唇角:“可别想着一直犯懒。月考和期中考,期末考都要来参加,还有下星期的体检。”

“知道啦。”

被拎在手中的书包依然轻飘飘的,书桌里的书已经被许游鹊全部转移到了车上。不远处的篮球场有人在比赛,口哨声和女孩儿们的尖叫声一阵阵的传来,似乎连夏日燥热的空气都带上了青春的汗水味。他问:

“不和朋友告个别吗?”

他多了解许游鹊啊,许游鹊一露出这个表情,他就知道下一句肯定接的是:

“我可不需要朋友。”

右边的小径站着一个人,许游鹊不经意的暼了一眼。

肤色白皙,眼神冷漠略显阴郁,察觉到视线后漫不经心的掀起眼皮扫了这边一眼,然后漠然的移开视线,垂下眼帘,睫毛在眼下打上一片鸦青色的阴影。

少年缓缓走进,许游鹊看到他淡色的唇。

他苍白得近乎没有颜色,黑色在他身上便显得更加浓郁。

越是苍白就越显阴郁,那郁气轻飘飘地笼罩在斯文清隽的少年身上,似乎也与燥热的青春无关,与这个夏天无关。

她收回视线,侧身经过。许蔺撑开伞,把娇小的许游鹊纳入自己的伞下,两人安静地经过热闹的篮球场,把阳光与燥热都挡在了外面,包括少年的视线。

*

体检日是周五,许游鹊难得的回到学校上了个早读。一切完毕后已经是中午,她去食堂吃了午饭才准备离开。

这所中学并不是她上一世读的学校。上一世的学校是许蔺选的,而这一次的高中是她自己选择的,一所离家有点远的重点高中。无论是哪一所对她来说都毫无区别,她对青春,对学校,对友谊,对年少的悸动,毫无憧憬和留恋。

即使重来一次又怎样呢。本就无趣的人生,难道再来一次就能变得光彩了?

总归是没有胆量,不想迈步改变。

她甚至觉得这个重生没有一丝必要,还不如直接跟着那场奇特到可笑的车祸一起消失。

太无趣了,人生。

太无趣了。

正午的校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许游鹊慢悠悠地走在树荫下,准备走进最近教学楼的洗手间——

她脚步顿了顿,停下来迟疑地站在门口。

一个女孩晕倒在那里。

水桶倒翻在她身侧。大半个身子湿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白得像是浸了水的玉。不透气的、密闭的网似地黑发黏在湿到通透的白衬衫上,盖住了她的脸,和她若隐若现、藏在衬衫之下的肌肤。

许游鹊有一瞬以为这是一具年轻且美丽的尸体,即使她看不到她的脸。

洗手间里的光线暗淡,少女毫无生气地衰落着,连潮湿高温的空气都变得死气沉沉。

她注视着这一切,沉默地,静止地。

良久,她走上前,关上了门。

她靠近少女一动不动地身体,凑近了蹲下,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确认她只是晕倒后,她拨开遮挡了脸庞的发丝,开始记录这张脸。

秀气温婉,没有太大的记忆点,挑剔一点的目光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普通。

但她的目光像是无法移开般的黏在了少女的身上,从纤细的脖颈一路滑落,指尖抚开盖住少女身躯的湿发。

关上门后的洗手间更是昏暗。潮湿,阴暗,昏迷中开出一朵朵晦暗的花。少女身上的香味一阵阵涌来,她看到白衬衫下紧紧黏着的浅蓝色内衣。俯下身嗅了嗅,是皂角的香气,温顺的亲吻她的嗅觉。

指尖在颤抖,她想看窥探这欲盖弥彰的一角,剥开若即若离的遮羞布。

她不清楚自己怎幺了。她只是很热。

她站起身,对着水龙头洗了好几次脸,才打开门前往校医室。今天值班的是一位男医生,他抱起晕倒的女生,却紧接着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许游鹊:

“同学,先别走,可以麻烦你帮她换个衣服吗?我不是很方便。”

指尖神经质的抽搐起来,许游鹊沉默地跟着他走进了校医室。

校医帮她们关上小房间的门,于是整个世界都被隔开了。湿透的少女宛如一尊静谧的石像躺在床上,另一尊漂亮沉默的雕像站在一旁看着,食指的指甲无知觉地划着大拇指指腹的软肉。空调一直开着,送气音是否有些大声了?一直在往她的耳里钻。

不快点的话,她就要感冒了。

一颗颗扣子被接二连三的解开,那尚未发育完全的,微微隆起的胸脯——棉花糖一般的胸脯,少女的朦胧春意。明明空调一直开着,许游鹊却觉得越来越热,一股燥热和兴奋的火在她体内点燃,从脑神经一路往下灼烧。

白衬衫完全从少女的身上剥离,那副白皙且稚嫩的酮体,裸露在她的眼前。

浅蓝色的运动内衣,有些老气的款式。这个需要脱吗?

伸出手碰了碰,也是湿的。

脱吧,她心里说,不然会感冒的。

指尖从少女柔软的小腹往上滑,蛇一般,钻进内衣的下摆,挑起,往上掀。

渐渐显露了,那微微饱满的圆形。内衣完全脱离了她的胸脯,那可爱的、小巧的红梅显露在她面前。松软的,因为接触到了冷空气而突然收紧、变硬的朱蕊。

许游鹊没有表情地盯着,动作迟缓地脱下那件老土到令人发笑的浅蓝色运动内衣。

脱裙子相对简单的多,只要把腰部的唯一一个扣子解开,拉链拉下来,然后褪下来就可以了。

她又看到了,小山峦般微微鼓起的阴阜,内裤中的一条褶皱仿佛两座山峰之间的沟壑。

病号服放在一侧的凳子上,许游鹊给她换好后便走了出去。校医室里的钟显示时间才过了五分钟不到,但她脑里面的神经似乎烧断了,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速,周身的一切都在放慢,减速,脑海里不断放映着那副足以媲美油画的奇异景象。

如果她是一名艺术家,她会画出来,但是是一具尸体——一幅少女美丽且年轻的尸体,在最美好的年龄死在昏暗潮湿的洗手间里的画作。

已然品尝过一次死亡滋味的许游鹊仿佛被不正常的欲望点燃,那癫狂的痛苦在她体内焚烧。汽车撞上时躯体变形的疼痛,内脏被挤压的窒息,然后她仿佛吸入了过量致幻剂的瘾君子,世界从黑色变成红色,红色变成蓝色,乱码和噪点打乱她的视觉,血的腥味涌入她的鼻腔。

她像爱丽丝掉进了光污染的绮丽次元,黑的白的红的蓝的,五感在这一过程中渐渐丧失,下落、下落、下落,失去知觉。然后在一瞬间,也许不到一秒,五感在同一时刻尽数回归,光污染变回了普通的景象,她的骨头被接起,内脏被拼凑,血流回身体,她活着。

从极端到极端,感官回归的一瞬间她的大脑皮层不停发麻战栗。

毫无意义的重生只给她带来了这个。

即使已经过去很久她还是能回忆起这种感受,不如说她永远也忘不了从死亡走向新生的瞬间。

她觉得自己太热了,她走回那个洗手间,走进最里面的隔间,脱下自己的内裤。

下身像水淋过一般湿润。

想象着死亡将至,她开始取悦自己。

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品尝性欲。

*

许游鹊的日子清净了下来。

夏天进入尾声,她开始学习绘画。夕阳落山,她背着书包从画室走出来,在楼下小卖部买了五毛钱一根的冰棍,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步伐。

画室靠近公园,是个比较僻静的私人画室。老师是一位老先生,教的学生不多,每天都在院子里种种花,喝喝茶,指导指导学生。

距离倒是有些远,许游鹊每次都要坐40分钟左右的公交车。

夏天确实是快要过去了,吹过身体的微风都带了一些凉气。她叼着冰棍走进公园散步,想着晚上不如在外面吃饭算了,反正许蔺今天要加班。

似乎被什幺吸引了视线,她停了下来,蹲在了路边,也忘了手里的冰棍还没吃完。化开的水顺着棍身滑落,被她小巧的舌尖舔走。

她在看什幺?

他在远处注视着她。

注视了很多次。

他想要走近。

女孩生着一双圆圆的猫眼,即使面无表情眼尾也扬成一个惑人的弧度,在那天与他对视着。

厌世。

颓丧。

狂躁。

落寞。

也许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带着怎样不加以掩饰的恶意,像是锁定猎物的野兽,五官却稚嫩未脱幼态,使得这份视线竟然带着少女的甜蜜。少年被烫到,瞳孔轻颤,淡淡移开视线。

擦肩而过时,她的裙摆缠上他的手腕,又迅速脱离。

游离的小鸟一般,轻轻啄了他一口,又调皮的飞走了。

他慢慢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少女侧着头跟身旁的大人说着话,脸上扬起违和感极强的甜美笑容,以旁人视角看不出一丝异样。伞遮住了男人的身形,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许蔺。

只是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女孩。

他借着学生会长的职位翻遍了全校的教室,却根本就没有见到过那张记忆中的脸。

焦躁的感受从心底升腾。

那张脸,那双眼睛,几乎无时无刻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一闭上眼就会与她对视,那双旖旎淡漠的猫眼,一直在注视着他。

他要找到她。

一定要找到她。

宋之舟面无表情地走进档案室,准确找到今天听到的传言——

1班没有上过学的第一名。

一个个翻找,快速的略过封面,终于,他看到了照片里精致的少女。

心跳急促,手心发汗。

许游鹊,家庭住址是......

他记了下来,把档案合上,规整地摆了回去。

没人会知道,也没人会发觉。

他开始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一处角落,当然,只是“偶遇”而已。

就像今天一样。只是巧合,不是他在跟踪。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他显得冷淡地经过,许游鹊察觉到擡起头,与他对视。

她没有移开视线,他也没有。许游鹊看着他,咬掉最后一块冰棍,说:

“喂。”

他停下脚步。

“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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