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犹是隋炀帝(得宝子:祖上有亲)的雒城,平民建筑限高,有资格突破天际线的不是皇家殿宇,即是梵寺道观,制度森严。值仲秋时节,街柳叶子黄了疏了,视线更为开阔。北望,可见宫城的碧黄琉璃殿檐,蓝天映衬下流光溢彩,格外炫美。
古人讲,莫凭阑,远眺使人忧伤,恰切中得宝子此时心情。
要来到雒邑,她才明白,一郎原来离她这样远,连他那些平易可亲的侍女姊姊,如今也遥遥在天,踮起足来也够不到,恨不能生出翅膀来。
要到后来,她才明白自己何等无知,根本望错了方向。自太祖时起,宫中人就不住在皇城,而是城郊西苑,出行时走飞桥、复道、辇路,连偶遇的机会都不会有。
除了被动的等待,别无他法。但,一郎好像已经忘记她了。身边也无人肯提醒。不,他要是心里有她,就该自己想起来才好,何须提醒。
得宝子双手抓阑干,鼻头发酸,拼命忍回眼泪。
朱四姊姊不知她心事,以为她年幼思亲,劝慰道:“时间过得快,已挨了半年,再有半年,就可以回家了。”
只剩半年了,难道要灰溜溜回去,继续承欢侍宴,与那些肥猪首周旋?留下来,酒肆主人当是欢迎的,却等同于自我流放,把有限青春蹉跎在这里,回去杨柳风,只能像五娘那样腼脸趁食。
酒肆主人在楼下唤:“阿宝子,速速来,崔十九郎并一个新客候着见汝呢。”
崔十九郎,宗室子弟也,自称穆宗皇帝之孙。据酒肆主人鉴定,是真的,“而今的庶支皇孙,景况还不及咱们厨下黄犬,谁冒充他们做甚?”
十九郎跟前,他当然不敢有一丝不敬,满面堆笑寒暄,叩问新客姓氏籍贯。
十九郎介绍道:“这是王将军,我河阳一个阿舅,当今靖西郡公从弟。”
河阳王氏曾庇护过新商太祖皇后,与帝室渊源极深,也是唯一一个获准保留前代爵位的世家。盘踞陇西,绵延两朝,根深叶茂,近来势犹雄大。
这位王将军不知是显支抑或庶流,但见他使钱豪阔,酒肆主人便喜欢。
只听十九郎对得宝子道:“快去更衣梳妆!前日说好的,一起去看含嘉仓。请肆主多多备些酒馔,我们携去郊亭野食,薄暮再回来此间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