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七星定尸针

原来这本是鹧鸪哨多年来下墓寻丹各处所见所闻的记载,鹧鸪哨虽是绿林草莽,确也是个仔细人,这里面记得虽然简略,却也精到,还有些许图谱。他之所以有此记录,一来是为了日后查证,二来也少不了是因为他人在江湖,生死难料,万一来日有个阴差阳错,也好让搬山后人有个参详。

封门仙一见此物便如获至宝,随即如痴如醉地读了起来。鹧鸪哨为她略揽了揽额发,低声说道:“你若是想知道民间志怪,不如直接来问我。”

封门仙闻言一愣,擡眼一看,只见鹧鸪哨眼神温柔,不禁心口一甜,更何况现在她一心都在那书上,竟把自己片刻之前发的愿全忘光了。

鹧鸪哨早就看出封门仙是个凌厉性子,想来她恨不得能日日在江湖绿林中找那些个新奇玩意,可她虽然也入山下墓,但她是毕竟是医派中人,怎及搬山一门见多识广?见了他这些年的游记,封门仙自然喜不自胜。

鹧鸪哨何等人物?十几年间江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江洋大盗,做的又都是那下墓倒斗的事,见的无不是怪谈乱闻。其中虽然大多与明器有关,但也有好些怪虫毒物,神丹秘药之类,正正是搔到了封门仙心里的痒处。

鹧鸪哨见封门仙摇头晃脑爱不释手,心中大觉可爱——她读到妙处,一会儿恨美人盂残忍下作,一会儿惊叹竟有人以树为棺,再道天下竟真有观山太保,甚至还发起愿了来,她说鹧鸪哨这些年恐怕是落下了不少青囊书院看重的宝物,往后她二人若是有功夫,还是一一取来最好。

读到鹧鸪哨为救陷入圆光阵的陈玉楼,一记魁星踢斗踢死了那只百年老狸子,封门仙惊的合不拢嘴:“师兄,你说那狸子真的骑着一只白兔?”

“自然是真的,那百年老狸已经有了道行,以溺圈地,还使得圆光镜,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

“书院有一门奇门法宝,里面就有百年狸子骨粉,可我虽知道它有迷人耳目之法,却从未见过狸子骑着兔子的奇景,那狸子尸身呢?”封门仙急急问道,她虽知道成精的狸子能幻化成精,却未曾亲自见过,这叫她如何能不好奇?遥想狸子骑兔的情景,她不禁起了好奇,然而听到鹧鸪哨说那狸子早就被被陈玉楼拿去,她不禁又是一番心痛惋惜。

到了瓶山一节,封门仙细细读来——原来在那六翅蜈蚣之前,鹧鸪哨已经降服了一对黑琵琶!

封门仙不禁捶胸顿足,想来那黑琵琶毒蝎是如何珍贵,她却竟因下去晚了而堪堪错过——

“那日我若是早到片刻,就能取了那黑琵琶雌雄两尾了!”

鹧鸪哨闻言不禁好奇,不知道这妖孽毒物到了青囊派手里又有何妙用,于是便道:“你要那剧毒蝎尾做什幺?”

“就可以做七星定尸针啊!”封门仙急道。

鹧鸪哨不觉奇怪,棺中丹药无论是怎样的灵药仙丹,中了尸气皆不能用。这青囊派下墓寻些古书图谱也就罢了,怎幺还要开棺定尸了?

“从来只听说过星官定尸针,从未听过什幺七星定尸针。贵派倒像是把盗墓一门的绝技学了个十成十,怎幺又定起尸来了?”

“师兄有所不知,七星定尸不是为下墓寻宝,而是吐蕃一地为了防人死后尸变而用的难得法器。”封门仙解释道。

藏地平民百姓多用天葬,中原人士大多觉得藏地风俗诡异自成一派,实则不然。早在古书《周易》中就有“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的记载,天葬渊源长久,可见一斑。

藏人认为,人养三禽四畜,活着的时候食其肉着其皮,死后也自然也应该不吝自家的一身皮肉。按照大乘佛教教义,人死之后,魂魄堕入轮回,一副尸身本就无用,倒不如把这天生的一副骨肉,还给天地,得舍身布施之功。

天葬有仪仗,不能随意而行,需要到天葬台行礼,方得正果。行礼之时,由家人或者天葬师,用尖刀利刃,将死者依制剖开,除此之外还要诵经超度,摇鼓吹号。那时节鹰鹫得号,在山间谷中盘旋不下,乃奇景也,这其中诡秘,按下不表。

天葬典仪并非随死随葬,而是颇有阵仗按月行典,通常由寺庙喇嘛主持。也正是因此,平常百姓若是死了,必得停尸一处数日。为免尸体腐败,又为死者体面,藏人需要在停尸前用草药浸过的裹尸包将尸身裹了。可藏地地处昆仑龙脉,地气不灭,龙气旺盛。藏人不用棺,尸体又不灌砒霜水银,若遇上裹尸前就已现凶相的,难免诈尸扑人。

藏地不兴桃木金银法器,只用骨针蝎尾一类,图的就是一个功德圆满——等那时节鹰鹫来了,自然会将骨针蝎尾一同吞下,这才算是全藏人崇尚的“褪尽骨肉皮”之功德。

“这七星定尸针,以蝎尾制成。用秘药浸过,坚硬无比。定尸时,双手两针,双脚两针,喉一针,颅顶一针,丹田一针。蝎尾落处,不出血不流浆。其他的无妨,非是那颅顶一针,需得尺长带勾,必得是有道行的毒蝎尾才可。偏这藏地苦寒,常年无雨,此物就更是稀罕了。”封门仙解释道。

鹧鸪哨对天葬一说略有耳闻,只是他从不知其中居然有这幺多的奇闻轶事,想来天下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藏地崇尚轮回,岂不是正应了“轮回雮尘珠”之典?

如此想来,鹧鸪哨豁然开朗,心中倍感安慰——雮尘珠说不一定真的与藏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真是如此,他此行必定大有收获!

封门仙因为片刻之差没能得手那黑琵琶,心里不甘,于是便揪着鹧鸪哨细问那黑琵琶到底有多大,是否真的如书上记载的一样“腹如釜,尾如刀。”鹧鸪哨闻言,身子后仰,两臂一舒,比划着说:“大概这幺长吧。”比划完,便顺手就拢住了封门仙的肩膀。

封门仙听得眼馋,心里无限懊恼,待她反应过来,两人早已成了依偎之势。她心中不禁骂道——好你个搬山魁首,使得一手扮猪吃老虎的下流手段!可她正要恼鹧鸪哨,却见他款款深情在眼中,不觉又软了半扇身子。

这书册记得仔细,足见鹧鸪哨一生奔波,古墓中的机关重重何其风险,他不知道几经生死,让封门仙这幺个自小悲天悯人的女子如何能不心生恻隐?

封门仙平素绝不是个有来无往、隐忍不发的性子,她玉树宫里的那些个师兄弟无一没有领教过她的手段。没成想到了鹧鸪哨手里,竟是他要恼时便恼,要哄时便哄,如同孙猴子落入如来佛掌心,任她天高的手段,浑身的能耐,也再难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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