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榭如幕,珠水连串尽落湖中,擡头望去,是一片暗色绵云游游天间。
天色在午时散学骤然转聚,倾雨而下,水面涟涟,根本不是一把纸伞可以解决的,亭室间的弟子只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雨势小些再走。
最后堂课是位风格社恐的先生,因而,只有他一人硬顶暴雨,脚底生火一般踏出了亭阁。
此刻,阁中变得吵闹十分。
徐右右懒懒的趴在案桌上,气息吞吐间,意识逐渐变得困顿,雨声还有周围人的说话声,竟都没让她觉得吵闹,嘈杂的环境莫名像是形成了层保护罩。
“困了?”
她兀的身体一颤,秦子恒的声音附在耳边,离得很近,徐右右从手臂间漏出了只眼睛,望着蹲在旁边的人,低声威胁,”你别乱来,雨小些了再叫我吧,我要睡一会儿。”
秦子恒望着她的明眸,听罢扬唇,眼尾流散欲色,”好啊,主人。”
旁人看了只当二人是在说些悄悄话,毕竟徐家的二小姐就连珍贵的手铃也愿给他,因而秦子恒现下这般行为在他人眼里不仅不是冒犯,反倒是他的亲昵讨好。
少女安然的休睡着,凌乱层叠的红纱被少年小心拢收,雨落,他又起身轻拿轻放,细细整理她散乱的桌面。
“真像狗啊,所以才为一个铃铛,这般听话。”
这声羞辱如同掷棋于盘,顿时将和谐的棋面搅得乱七八糟。
少年动作一顿,眸色如寂。
旁边闲聊的张瑜颜也听到了,转身一看,在心中暗暗感叹孽缘,他家平日同徐家虽无来往,但徐家的事听了不少。
比如眼前这位风姿绰约,面露病色的郑家少爷郑昭月,同他身边熟睡,张钰颜缓缓挪开视线,口水挂到桌边的徐家小姐有何过往,两人纠葛,只怕比她喜爱的师兄,性情温顺的师弟,还要多得多。
张瑜颜想到这里有些惭愧,昨日回去听到这个消息,他因忙着去剑阁锻造本命剑就忘记去提醒徐柚柚郑昭月今日会来亭阁。
不过也不能怪他,郑昭月坐在角落,话不说一句屁不放一个,这会才肯露面。
他浅看了下形势,郑昭月应是想当着众人的面羞辱秦师弟,组织好语言,张瑜颜正准备上前缓和诡异的气氛。
郑昭月已开迈步,走到了熟睡的徐右右面前,擡手就将适才秦子恒整理好的书本打到地上。
倾覆雨中的阁间,彻底安静了下来,众人不自觉的默默搓手,脸上满是看热闹的兴奋。
书落动静太大,徐右右醒来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秦子恒这逼扔下她跑了,余光间有朦朦人影,又如此安静。
“……”
不会直接睡到下午上课了吧,不是,她怎幺感觉自己才睡了十分钟不到啊。
徐右右做了一下心里建设,却意料之外的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对上视线。
少年墨发半泄,耳上落发被黑玉质地的玉冠整梳,玉光反泽,为他平添几分傲气,精致却疏冷的面容在雨境下更显病白。
他身上的暗红衣裙却是如浸嫣血,金鎏纹路覆于腰间皮束,皮束圆扣处别扭挂着块圆形兔状的白玉。
少年抱手,神色微抑,面前的人被他吵醒他也毫无羞悔之意,反倒偏过头嘲讽,”怎幺,你好像很不愿意见到我。”
徐右右还搞不太清楚什幺状况,左看看右看看,周围的人却都在看她,她只好看向张瑜颜,他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眼神。
“……”
太尴尬了,徐右右酝酿几秒只能回道,”哈哈,没有。”
郑昭月像是被她的回应刺激到了一样,苍白的面容显出几分绯怒,将他透镜如水的面容浸透,”没有,那你躲我,明明说好不会介意,明明……”
他说不下去,后面的话被他自己强行吞了回去,郑昭月沉了脸色,”我知你向来喜欢听话的狗,倒未想到他能如此讨你欢心。”
徐右右听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和原身认识,听着语气好像还有情感纠葛。
“我们私下再说,这人太多,而且……” 她也不傻,赶紧软下声,想先让他冷静。
话语戛然而止,她人被秦子恒完全挡住。
少年的发带扬落在雨榭下,身形纤长,腰身细瘦,却挡下了对面人质问的眼神,还有,大家的目光。
徐右右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怔然,心间莫名有了安全感。
“好一条狗,不过,你应不知我和她的过往,我们二人可有婚约,你有什幺资格拦我同她说话。”
郑昭月低下头又笑道,”师门大比风头很盛,的确能入她的眼,可是那又怎样。”
“一如将我拉下水那般,你也不过又是一个。”
字字讽意,郑昭月神色扭抑,眸间妒意涌落暗水,几乎快将秦子恒身后的少女淹没,”我是来提醒你,别再招惹其他人,婚嫁之约不可违逆。”
说完这话,他便死死的盯着少年肩后。
“徐师妹竟和郑昭月有婚约,天啊,莫非从前我听的都是真的。”
“可郑昭月不是虚灵体无法修炼吗,只能靠家族中人给他输送灵气续命,他能挺到徐师妹嫁给他吗?”
“可是,那可是郑家啊,传说掌管天门密匙的青鸾掌门不就是那郑家的长女吗?”
“只是传说,郑家不过一直被推搡作为和皇室谈判的仙门代表而已。”
“……”
讨论声越来越大,她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徐右右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身体有婚约,抓着裙子的手指用力捏到青白。
怎幺办啊,秦子恒的好感值如果再降,她真的会崩溃的。
因为再降,她可能真的会死掉。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她的狗。”
郑昭月听清楚了,神色渐沉,却仍固执询问着,\"你说什幺?\"
秦子恒耐心的重复了一遍,雨琏在他眼中断续,如同此刻情绪,\"我说,我就是她的狗啊。\"
他面色清俊,眸色无害的续着光色,白兔一般的少年说完这话,甚至还笑着轻叫两声,“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