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拉起,人来人往,在朦胧乌黑的夜色下,红蓝的灯光交错闪烁着,鸣笛声像是骇人的丧钟。
“经勘察,现场七人无一生还,受伤人数达十三人,属于较大事故。具体原因,警方正在全力调查中。”
碎雨轻轻地哼着歌,走在人行道边缘,擡起双手,仿佛她正在走独木桥,脚下就是万丈边缘。
前面就是斑马线,她跳下边缘,把手揣进兜里看着红灯。
碎雨今天没穿学生制服,反而身着宽松的红白色冲锋衣,名牌上衣被扎进黑色牛仔短裤里,脚下穿着米白色的LV Skate运动鞋,活像个青春阳光的女学生。
从她身上,看不出丝毫的焦虑和紧张,好像惨绝人寰的爆炸案和她毫无关系,她不过是路过的局外者罢了。
红绿灯的光洒在雨后的柏油路面,水面倒映出另一个地下城市,打着灯的汽车驶过,轮胎碾过水坑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如果非要说为什幺碎雨如此轻松的话。
因为这件事,从某种角度来说,本来就和她没有关系啊。
“煤气泄漏后点火导致发生爆炸?”警员有些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监控,“这个服务员为什幺要这样做?”
“我去问了,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服务员!”警员抓狂地挠着头,“她就是打扫这几楼的清洁工而已!”
“她为什幺要这样做?”
另一个警员推开门走进来,“我们刚刚发现,这个冒充服务员的清洁工,生前被几个死者羞辱过。”
说着,他拿出手机,播放拷贝好的监控录像,展示给他们看。
视频里,刁蛮跋扈的孙晨念让清洁工给她擦鞋,又是嫌她脏,又是嫌她没长眼。
“这个清洁工就住在附近,监控能把她的动向都拍清楚。几天内,清洁工除了几个死者以外没有再和别人有接触。”说着,警员顿了顿,“当然偶尔会去做做好事,但是监控可以证明他们的对话一切正常。”
“死者的人际关系都查了吗?”
“查了,有两位是姐弟,最近刚被接回豪门。还有三个是同一学校的同学。”警员抿了抿唇,“他们有共同好友,是一对兄妹,分别叫周碎雨、周温羽。”
他见其他两人在思考,于是继续说:“周温羽称原本他和周碎雨都是要来的,但是周碎雨出门忘记带手机了,于是他先来。后来因为吸入过量煤气导致想要呕吐,所以他就出去透透气,这才躲过一劫。”
“他们两个还真是命大啊……”其中一名警员感叹道,转眼又问,“那他们曾经与这个清洁工有过接触吗?”
“前天他们也来过商业中心购物,但是全程没有和清洁工有过任何交流和接触,包括最近的资金动向、社交账号等都已经查过了。”
“我看看笔录。”
做完笔录的周碎雨翘着二郎腿坐在警局的长椅上,双手插兜靠着椅背,搭在上面的那条腿还总是小幅度地一翘一翘的,一副冷脸的叛逆少女模样。
“小姑娘,吃不吃糖?”好心的警员怕她无聊,特地把柜子里的泡泡糖拿出来。
周碎雨看了一眼,然后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低头撕开糖纸,把糖丢进嘴里,然后继续吊儿郎当地等待周温羽。
论谁看她这样子,都不觉得这个看起来处于中二时期的女孩会策划爆炸案。
周温羽做完笔录出来时,刚好看见瘫在椅子上吹着泡泡糖的周碎雨,她之前一向坐姿端端正正,现在这坐没坐相的模样倒是让周温羽觉得新奇。
他们离开警局,两人一言不发。
周温羽开着车,穿过萧条的城市,他一手扶着方向盘,神情晦暗不明。
在等待红绿灯时,他才冷着声问:“你没有和那个清洁工接触过,怎幺指使她去做这些事的?”
“一定是我指使的吗,为什幺不能是她蓄意报复?”
“直觉。”周温羽放下干净利落的两个字。
瞒着周温羽也没有意义,毕竟他知道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你就不怕那个清洁工没被炸死,然后把你供出去吗?”
“怎幺会。”碎雨纤细的手指绕着一缕长发,“她都不知道我是谁,估计在死前都以为指使她的人是简柏。”
“为什幺?”
“因为钱包里装的是简柏的身份证啊。”碎雨意味深长地留下这句话,看向周温羽。
时间回溯到他们去商业中心的那一天。
碎雨刚到不久,就和简柏一起去上了厕所,第一次尝试和清洁工交流就是在那时候。
她在厕所里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纸,塞到了马桶盖后面,然后装模作样地在厕所呆了一阵。
也就是在他们正在大买特买时,清洁工终于打扫到顶楼,她开始挨个清洁厕所,小车上的抹布被她拿下来。
就在擦到最里面的厕所时,她放下马桶盖,刚打算擦,却发现一张纸。
好奇心驱使清洁工拿起来阅读,嘴里念着:“高…薪工作,不要求…学历……”
她艰难地辨认着那些字,对于落后的她来说,能识得这几个字已经是艰辛了。
“西餐厅……五千?电话是……”
她看完,站在原地静默一阵,然后把纸叠起来揣进了兜里,或许是老花眼,她都没发现,这“电话号码”只有八位数。
因为这哪里是电话号码,不过就是随便一串数字罢了,碎雨根本没打算通过电话和她联系,那太容易被查到了。
碎雨跟着几人逛街时,总是在若有若无地盯着简柏看。
或许周温羽注意到了吧,但是他怎幺会想到 ,当时碎雨盯着简柏看,是在观察简柏最喜欢哪件衣服呢?
就是在当天晚上,商业中心都快要歇业时,碎雨又去上了个厕所。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面那间,放下马桶盖却发现里面的纸已经被取走了。
这代表清洁工有这个意向,算是无声中同意了和碎雨的交易。
现在是淡季,本来就没人,更何况是最顶楼的最里面那间厕所,除了清洁工,几乎不可能有别人发现这张纸。
碎雨离开了厕所,什幺都没做。
刚一出去,就见简柏和简寒也要去上厕所。一地的购物袋总是要有人照看,于是碎雨留下来。
她目送着两人进入厕所,转头看向购物袋,扫视着里面的衣服。
视线从一件又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上略过,碎雨认真地寻找着,白天注意到简柏最喜欢的那件衣服。
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一件浅绿色的裙子上,隐约记得简柏试穿这件裙子时,脸上忍不住的笑容。
这应该就是简柏最喜欢的那件裙子了吧。
她把钱包拿出来,塞了一个信封进去。然后一起放进了浅绿色裙子的购物袋里。
做完这些,她把这个购物袋塞到了长椅下面,贴着墙壁,再坐回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上完厕所。
两人出来时并未发觉不对,拿上散落的购物袋后就离开了,因为数量太多以至于他们没注意到漏掉了一个。
果然,第二天简柏就迫不及待地要穿她最喜欢的那件新裙子,结果翻遍了所有购物袋都没有找到。
她匆匆返回去拿。
碎雨看了一眼时间。
嗯,她现在去可以跟孙晨念遇见。
一直徘徊在西餐厅附近的清洁工,终于在服务员和孙晨念的对话中,听到了目标名字。
“请问您的姓名是?”
“孙晨念。”
她苦了一辈子,穷了一辈子,哪怕是试一试也值了。
就在孙晨念出来时,她推着清洁车,咬咬牙撞了上去——
被羞辱或许已经习惯了吧,在商业中心工作的这些年,时不时有挑剔的人在指点她,比如拖地不小心碰到别人的鞋子,可能就会被换来一通臭骂。
她一把年纪了,已经磨去了所有的骨气,只要能讨口饭吃,只要不赔钱,再怎幺被骂也无所谓了,活着就行。
在孙晨念发泄完后,她默不作声地继续拖地,从下往上,终于拖到了顶楼。
就在打扫长椅下面时,她发现了下面的购物袋,第一反应,她拿起钱包想要看看里面有没有证件,这样找失主也方便。
钱包鼓鼓囊囊的,拿出里面的信封,却意外的发现,里面就是她完成任务所奖励的五千元,以及打印着下一次任务的纸。
“厨房…开…就能……十万?!”
她瞳孔地震,苍老的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接下来的字都比较简单,念起来也顺畅许多:“完成后…为了确认身份……拿着纸,来包房找我,再…给我一份火……牛排当做暗号,我就可以认出你…然后给你钱。”
她把信封里的五千块钱,和这张纸都认认真真地收起来,然后看向钱包里的身份证,盯了一会儿,她轻声念出身份证上的名字:“简柏。”
既然是简柏钱包里的,那给她钱、布置这些任务的人,应该也就是这个简柏了吧?
她把钱包和购物袋一起去了失物招领处,又很快离开。
和孙晨念打完招呼的简柏赶来,连连道谢,检查了一下钱包,里面什幺都没有丢。
哦,唯一会丢的,应该是她的性命。
碎雨窝在周温羽怀里,旁敲侧击地让他去参加聚餐,连平时的锋芒都收起了几分。
见周温羽答应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后来找不到手机,不过也是她自导自演而已,她怎幺可能忘记手机就在她兜里,不过是想让周温羽先去罢了。
再后来,简寒说自己反胃,简柏误以为是他是看不惯那群人围着周温羽转的样子。但实际上,简寒是真的反胃,因为煤气吸太多了。
当天餐厅人少,也是因为不少人来之后出现了头晕的情况,只能先行离开。
清洁工兜里揣好那两张纸,那两张他们交易的证据,迫不及待地端着火焰牛排前往简柏所在的包房。
她一进去,就把目光锁定在简柏身上。幻想着等简柏确认她身份以后,就会给她十万元,之后她就可以辞去工作,安心地度过余生了。
抱着这样雀跃的心情,她把火焰牛排放在简柏面前,然后拿出喷火器,对准牛排。
砰——
她的幻想、她的性命、交易证据,全部都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毁于一旦,热潮像是地狱的号角,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挥向他们。
甚至连那她小心翼翼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然后放在衣服最里面的五千块钱,都一并被吞噬。
只有周温羽逃过一劫,但他向碎雨的那一刻,从她眼里读出了不易察觉的失望。
为什幺失望?
因为看见我没死吗?
倒车入库,周温羽停好车,他解开安全带,干脆利落地下了车,然后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把碎雨也拉了出来。
碎雨一个踉跄,他根本没管,大步扯着碎雨的手腕就往家里走,甚至不顾及碎雨能不能跟得上。
她默默地想:“又要挨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