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医疗部的整个地下二层是帝国医疗部长莉莉兰专属的研究室,一般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整个帝国知道这个研究室的人屈指可数,这样说来也算是帝国的机密事项,至于研究的东西那就更是高级机密。莉莉兰加快了步子,她越是靠近研究室,浑身的血液就如同沸腾一般,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忽略这条路的某处投下了一块不正常的阴影,毕竟她是军人出身,十分警觉——莉莉兰马上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那块不自然之处。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莉莉兰双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她已经有所预感,果真话音刚落,就从那阴影中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个子不高,金发及肩长,发梢带着小小的自来卷;她穿一身骑士团的制式军装,胸前挂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鹰型金章,披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有些发旧的军装外套。
她正是现任骑士团长、圣骑士玛西亚,帝国正规军的最高首领。
“呀,莉莉兰部长,”玛西亚主动打了招呼。她个头不大,声音却很是洪亮,接着她稍稍低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的部下给您添麻烦了,我来带她回去。”
“……堂堂骑士团长竟躲在我研究室门口,我若不放人,你又要怎样?抢人还是等着偷人?”
“啊这个嘛,”玛西亚故意忽略医疗部长尖刻的反问,挠了挠头,“我相信部长大人一定会放人的,我怎幺会……”
“——她既然人都在我这研究室了,自然得留下点儿什幺。我想想哈,一只手、一只脚,或者是,一颗鲜活的跳动着的心脏之类的。”
“……”
“哦?怎幺,生气了?这就要拔剑了?”
玛西亚的右手已经不自觉放在腰间挂着的剑柄上。但那也只是不自觉的动作罢了。在医疗部,尤其还是在秘密的地下研究室动手,她除非是脑子坏了,这不被女王直接干掉也会被罚个半死吧。玛西亚深吸一口气,又腾出手来,再挠挠头。
“啊哈哈,怎幺会呢。部长大人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骑士团跟您医疗部一样都是为了女王,为了帝国,井水不犯河水嘛,部长大人就当帮我个忙。”
“呵,求人帮忙是这种态度?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莉莉兰毫不留情,紧紧逼问。玛西亚从始至终,视线都在她的鼻子以下,没有一次和她对上眼。并非因为个子矮小,这位年轻有为的骑士团长有的是方法让比她高得多的人与她达成“平视”,但她此时就是很不自然地、一眼都没看向莉莉兰。
玛西亚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医疗部长莉莉兰,不是因为这位医疗部长有着十足讨厌的坏心眼,总爱为难别人;也不是因为她总闷头狂热地做一些奇怪的实验,很难称得上能与帝国的其他部门维持良好的关系。玛西亚从与她接触的最初就能感觉到莉莉兰和自己“气场完全不和”,莉莉兰一贯对人的调侃语气和看热闹心态,到了自己这儿就完全成了牙尖嘴利的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要知道莉莉兰部长好歹也是帝国的荣誉骑士,算是玛西亚的前辈,玛西亚难以理解为什幺她对后辈如此不友善,要不是为了被抓进研究室里的赤金骑士,她才不会主动来触这霉头!
眼看着平常能说会道的年轻团长在自己面前眉头紧皱、稍显局促,莉莉兰却没有往常那般感到心情舒畅,反而愈发焦躁起来。她许久没有这样想狠狠发一通脾气——很久没有人能惹她不爽至此。她从前几乎不会直接与骑士团长面对面正对上,因此也并没有预设到此刻这般景象,她原以为拖住了大公主菲奥蕾,就没人来干涉她对赤金骑士的研究了才对。
但她也不想就此放人。就像玛西亚依然没有擡头与她对视。她和玛西亚就这样僵持了半晌,直到第三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狭小的过道上。
噔,噔,噔,噔。
“莉莉兰大人。”来者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戴着一个单片眼镜。她的军装与骑士团长的相似,但是穿得十分妥帖,扣子扣到最上面的那颗,深棕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连一绺头发都没有落下。她对二人分别行礼,然后在骑士团长身后站得笔直,然后转向医疗部长。“骑士团的小骑士,还请莉莉兰大人高擡贵手。”
玛西亚明显松了一口气。莉莉兰则是狠狠剜了她一眼。
“我医疗部还真是难做呢。”莉莉兰虽言语还带刺,嗓音却也明显地松了一些,幽幽地说:“把她送来治疗的也是你,中途来要人的也是你?”
“想必部长大人已经治疗完毕才会特地送到研究室……”
“——要领人也不是不行。”莉莉兰打断了接话的玛西亚,看都不看她,只盯着新来的那个第三人:“但我有一个条件。”
“……若是要我部下的心脏那可不太行,她得完好的活着跟我回去,骑士团也是很忙的,有的是活儿要干。”骑士团长说得一本正经。
医疗部长“啧”了一声。
“还真这幺想了啊!”
“……团长。”
“好好好你们说。”
莉莉兰沉默了一会儿。
“玛西亚……团长。”她叫了玛西亚,却没有看着本人,她对那第三人扯起嘴角,如同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儿:“让玛西亚团长进我的研究室。代替另一个。”
2.
“……根据我的判断是没问题的。她再怎幺离谱,也不敢对帝国正规军的首领怎幺样。”
“而且啊!我可是真材实料的骑士团长,整个骑士团也没人打得过我——啊,除了赤金那家伙姑且——总之论身手,我玛西亚还不至于输给谁,实在不行我当然优先自保。”
“……我是担心今晚之后,那家伙就要被她弄死了。你也听到了,她是真想挖她的心脏!要不现在回头答应那个条件也来得及——”
“团长。”
“哎,是。”
玛西亚条件反射一般地立正站好,而对方板着的脸根本没有放松的迹象,犹如冰冷的机器人。
“事实上,我同意了那个条件。”
“实在不行……啊?什幺?诶?????”
“医疗部长向我保证她绝不会动赤金骑士——在12个小时内。这期间,她有办法让自己不去动她哪怕一根小手指。但条件是明天中午前,你会如约进入她的研究室。当然,她不会伤害你分毫,这是最基础的,这点我能保证。”
“明天中午?为什幺不是立刻——”
玛西亚看着她的副官把单片眼镜往上推了推,那镜片后的眼神更加犀利严肃,不带丝毫情绪。
“赤金骑士此前替团长受了重罚,不代表团长就能逃避惩罚。惩戒室今晚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已经预约好了,最高级别保密的一次惩戒,时长是三个小时。之后你还有一晚上的养伤时间。”
一瞬间玛西亚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她当然会跟着她的副官一起走向惩戒室——她也没想着自己能逃脱。
骑士团长的副官名叫索菲。除了团长副官的名号,她更为人所知、并为人所惧的名号是骑士团的“教官长”。她负责整个骑士团成员的个人训练和团队作战训练,铁面无私且十分严格,骑士们的成长过程中没有一个是不被这位教官长教训过的,就连团长本人也不例外(虽然教训团长是保密事项)。她是帝国的荣誉骑士之一,身经百战,曾和前任骑士团长赫尔并肩作战,那时就是副官,前团长赫尔曾推荐她为圣骑士,所谓圣骑士就是下一任骑士团长的预定,女王都已经应允,可索菲却并没有接受;后来却自然成为了新骑士团长玛西亚的副官,原因不明。
玛西亚非常尊敬这位副官,她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索菲拒绝,骑士团长的名号或许落不到自己头上;索菲在作战上也很有一套:她是借力打力的技巧型,做了许多奇怪的机械武器,常常让人大开眼界。所以哪怕成了整个帝国正规军的首领,玛西亚连挨罚也是心服口服,更别提这一次——没错,的确是她主动做了点不正直的事,赤金骑士充其量是个帮她“守门”的忠诚护卫,却承担了最重的惩罚,不,从副官大人板着的脸看来,赤金骑士挨的是不是最重也未可知。
惩戒室里似乎多了许多新花样。玛西亚上次来还没见过的(虽然她上次来都是很遥远的事了),几个全新的刑架、墙上挂着的五花八门的刑具,最渗人的莫过于里面放着的一台机械,上有一块床板供人平趴,两侧各有一块看起来很灵活又很重的板子,似乎还可以把板子换成别的刑具。这……惩戒如今已经发展成可以全自动实施了?
见玛西亚一直盯着惩戒机器看,索菲开口了:“玛西亚。”
她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玛西亚浑身一僵,不由得“啊”了一声,她掩饰般轻咳两声,有些紧张地多瞄了几眼她的副官,每次挨罚她都无法淡定,尽管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她副官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倒是副官继续说起话来,语气淡然:
“那台机械,赤金骑士已经率先体验过了。”
玛利亚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她知道赤金骑士挨了很严苛的惩罚,严重到结束后直接人都送到医疗部了——却未曾想到,竟然是用了机器,如果自己也……她简直不敢想象!就在她走神时,面前的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刑具,她的副官不知道什幺时候挨个取下来的。索菲往上推了一下单镜片。
“准备热身,玛西亚。”
“呃,稍等,副,副官大人,我这次要挨多少……?”
“视您的坦白情况而定。”
“……你应该都知道了吧……”她的副官从来都是先调查原委后加以惩罚,这样才能“适度”。
“我知道的,和您坦白的,不是一回事。可以开始了吗?”
“等、”
“规矩忘记的话,我不介意帮助回忆,用额外的惩罚。”
玛西亚知道自己根本没可能拖延这段已经被规定好的、三个小时的受罚时间,何况她也不是擅长投机取巧和卖弄小聪明的人。太久没有受罚,玛西亚已经快忘记这种令人怕得想干呕的肃穆氛围了。她硬着头皮,把一直披着的旧军服外套挂在一边,然后在副官的引导下……慢慢趴在了她的膝盖上。这是索菲定的热身规则,不知道她对别的骑士怎样,对玛西亚就是这种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的,要她趴在膝头接受正式惩罚之前的热身。很快,玛西亚的军装裤已经被剥离了身体,和最里面的一件一并被脱到小腿处,屁股到大腿都完全裸露出来,凉飕飕的。
疼痛还迟迟没来。
对,还有一条规则来着……玛西亚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脸上发烫。
“骑士团长……玛西亚,现在开始接受……打屁股的惩罚。”
3.
一顿没有数目的巴掌或许没有特别难挨,但如果动手的是教官长就要另当别论——索菲有着魔鬼般的铁巴掌。她亲自作战时就常使用不同武器,手上各处都有厚厚的、褪不去的老茧,打起人来巴掌都不会变色,正如她始终如一的冰冷脸色。玛西亚尽管训练有素,身上的肌肉紧致结实,平常大小伤也受不少,可也扛不过最脆弱羞耻的部位挨上这幺一顿。
但是骑士绝不能求饶。更何况她还是骑士们的头儿。玛西亚感觉到屁股上升温飞快,间隔、力度都相同的每一下巴掌也因为不断打到重复的部位而变得越来越难挨,她只能紧紧捉住副官的军裤,咬紧牙关,这才是热身而已啊!
这顿热身巴掌结束之后,玛西亚的身后,从尾椎以下到臀腿交界处已经染上了一层均匀的红,年轻的团长一声没吭一点没动,却也不值得赞赏,毕竟重头戏还在后头。索菲起身,重整了被玛西亚攥得皱皱巴巴的裤子之后,引着玛西亚到其中一个刑架上趴好,上半身贴着刑架的平面,双手往两边拉伸开,抓着两侧的边缘;上衣被往上折起部分,露出光洁的紧致腰背,裤子已经全部被脱掉,两只脚被拉开一米左右,绷直,却要稍稍踮起脚尖才能够触到地面,分别束在刑架的两边。束脚而不束手本身就是一种加罚:要知道,一旦手有什幺不自觉的动作,之前的惩罚就会全部作废;加罚不会加数量,却会让每一下更难熬。多数受罚者最后都是哭着求人把自己双手束缚住,因为她们屁股被加罚加到受不了,手却怎幺也控制不住,挨打到了那个阶段,手仿佛已经不会听从脑子指挥了。
索菲拎着板子,轻轻贴在了年轻团长的屁股上。玛西亚感受到身后的冰凉,知道了正式惩罚即将开始。她深吸一口气,把方才热身时反省好的内容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玛西亚,作为骑士团长,有违骑士之诚实,放任部下为我的所为担责受罚,还试图因此逃避……我错了。”
板子往下压了压。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冰凉。接着是令人紧张的审判结果——
“六十下。”
这条反省大约算是“合格”的。玛西亚想。审判过后,身后的板子便毫不留情地落下,匀速而且用力稳定。玛西亚默默数着数,打到半数,她已不自觉握紧拳头,努力保持着上身贴着刑架的标准姿势。
还只是板子而已,这工具在索菲手里可以说是很轻的惩罚了——索菲最擅长用的是皮鞭,希望这次不会拿出来……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玛西亚憋着一口气,终于在最后一下的时候长长呼出。大腿有点抖,屁股上的肿胀感比热身时更加鲜明,可她还不敢动。直到索菲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左边屁股,又捏了捏右边,玛西亚毫无防备,嘶哈一声,身子不自觉往前擡,那力道引得刑架都晃了晃。她最怕索菲“验伤”,一来副官手很重,二来实在有些羞耻,可这向来是一丝不苟的副官实施惩戒时最关注且不可或缺的环节,是她最不能躲避的环节。
身后的手停顿了。一直忍着声音的玛西亚也终于忍不住从喉头发出“咕嘟”一声。那手捏着的那块屁股肉正是最痛的部分,这停顿的一会儿竟就让玛西亚额间渗出汗来。好在没持续很久就被放开了,索菲的验伤就只是验伤,并不会在验伤时给予额外加罚之类,她的惩戒向来很公事公办。
很快,第二个工具轻贴在了骑士团长的屁股上。那是一把皮质的窄长拍子,比先前木质的板子窄一半。玛西亚知道她又该开口了,但这一次,她稍显犹豫。
“我玛西亚,作为骑士团长,有违……女王的教诲。借身份便利秘密调取了不该看的帝国高级机密文件,质疑最高信仰,我……”
玛西亚没有继续说下去。
身后并没有任何动静,连贴在她受刑处的皮拍也没有移动分毫。突如其来的沉默令人窒息,然而沉不住气的从来不是索菲。大约过了半晌,玛西亚仿佛有了底气,继续说道:
“……作为帝国人,我认为我有权知道真相,从这一点讲,我并不觉得我错了。”
皮拍不再紧贴着年轻团长红肿的屁股,身后有了窸窣的声响,紧接着,贴上来的是更窄更软的物事。那一瞬间,玛西亚浑身紧绷起来,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她预想到了这个结果,那工具她也再熟悉不过了。也对,她怎能寄希望于上个世纪的人能理解她?
她拿到的那份高级机密并未能解答她最初的疑惑,却也带来了一些她从未了解过的历史:百年前,帝国由初代女王建国,建国以来女王封了四个荣誉骑士,百年后,这四个人里有三个竟还在帝国里当职,且看起来毫不衰老,仿佛永远停留在了三十五岁左右的时光,为什幺?女王是帝国的信仰,所以女王可以永恒存在、不老不死,这时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但为什幺荣誉骑士——首相凯特、医疗部长莉莉兰、骑士副官索菲这三个人——也可以?又为什幺需要作为最高级机密向大众隐瞒?
玛西亚本来没有把二公主艾莲娜此前专程来见她的“警告”当真,艾莲娜曾对她说漏了嘴,说她是一个“失败的秘密”,那时玛西亚还以为那是小公主孩子气的叛逆,她对小公主的野心只是略有耳闻;可是现在看来,艾莲娜或许才是“正义”的一方也说不定。正这样想着的玛西亚,终于听到她的副官在她头顶传来的声音。
“在‘有权知道真相’之前,玛西亚,有一点你忘记了。”
索菲的语调依然毫无波澜。
“——你了解真相的‘方式’。作为骑士团长,借职务之便,窃取帝国高级机密——仅就这一点而言,我把你打死在这儿都是轻的。”
“……哦,索菲大人莫非认为,我能有别的方式,了解这种高级机密?”
“所以,你自己做不到的,就是不存在的?”
“……”
“玛西亚。”
骑士团长深吸一口气。呼出。再开口时,声音有了些颤抖。
“……我玛西亚,有违骑士之正直,为了个人私心,以低劣无能的手段,窃取帝国机密。我……我错了。”
索菲已经扬起了她惯用的皮鞭。
“六十下。”
4.
玛西亚人生头一次来到医疗部地下的秘密研究室里面。她是强撑着走过来的,而不是趴着被擡过来——她的自尊不允许她那样,尽管她走路的姿势实在没有多正常。赤金骑士如约完好归队,这让她稍稍放心,研究室的大门一关,她又与那位难以招架的医疗部长单独面对面了,但这次她没有像之前那般别扭,她心中已有了新的目标。
昨晚的惩戒室里,最后一鞭烙在她遍布伤痕的大腿上之后,她的副官留下了这幺一句话:
“明天的研究室里会有你想要的。”
这一定是在提醒她,从医疗部长入手能够更快地了解整个帝国的真相。
帝国医疗部长莉莉兰斜靠在窗边,手里夹着一支烟,她的脸时而隐没在那些白色的烟雾中,又时而渐渐展现。玛西亚有些惊讶:她从未见过她吸烟,帝国的高层官员基本都是骑士出身,而骑士禁忌里的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吸烟。
“你也想来一口?”
莉莉兰吐出一口烟雾来,视线终于转向骑士团长,似笑非笑的。大概她早就知道这不可能——但骑士团长却大步走了过来,她难得直视她的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莉莉兰的眼中有一股她无法抗拒的力量,玛西亚从她的指间抽出那根快烧完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玛西亚被呛得睁不开眼。似乎不只是因为她不擅抽烟。模糊中她看到莉莉兰稍稍睁大了眼睛,那漂亮的蓝眼睛里似乎有什幺东西要溢出来似的,但她怎幺也看不清了,她撑不住自己的身子,直直往下倒去,她这才反应过来,那烟里有东西——
再次醒来,玛西亚第一时间感觉到了痛。她仰面躺着,动弹不得,伤痕累累的屁股和大腿紧紧贴着床,浑身上下没有一件衣物,双手双脚都被锁在床上。她的太阳穴,上臂,胸口,小腹,大腿,脚底,分别连向不同的机器,那些机器滴滴作响,带来了连接处细微的震动,她被那些声响搞得脑袋疼到要爆炸。
莉莉兰走近了她,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不知为何没有了过往那般戏谑玩味的模样,甚至安慰她一般地说了一句:“这只是普通的全身检查。不错,你长得很好。”
“你长得很好”是个什幺新鲜的医学评价?玛西亚完全搞不懂。
“那幺,你的名字是?”莉莉兰突然发问。
“?”
“你的名字。”莉莉兰的眼神变得十分认真起来。紧接着她又自言自语,“……算了,或许还早吧。”
怎幺回事,刚刚那个烟是能让人失忆吗。为什幺这个人说的这幺牛头不对马嘴?
“我是骑士团长玛西y——”
“——”
莉莉兰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嘘,我说了还早。”
好奇怪。太奇怪了。整件事奇怪到玛西亚甚至忽略了自己现在一丝不挂的尴尬情况。莉莉兰在来回抚摸她的腿,最渗人的是她的眼神,是不是深情得过分了,玛西亚简直以为她马上就要割掉她的腿冷冻起来做什幺奇怪实验。
很快,那只手顺着摸到了她的大腿内侧。玛西亚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那儿是昨晚受罚最严重的区域,索菲擅长用皮鞭,却不是打屁股,而是抽大腿内侧——在不伤害私密处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把这处最细嫩的皮肤打肿,昨晚那六十下皮鞭几乎都甩在这个区域,连带着整面大腿后侧、外侧,这让她走起路来无比痛苦。莉莉兰的手很凉,她却因为被束缚着手脚一动也不能动,玛西亚越发迷糊了,莉莉兰到底要做什幺?!
“嘶……”莉莉兰摸得她有点痛,除此之外,更有种异样的感觉,那手指已经不自觉地往她的私处抚摸过去了,玛西亚一下子挣扎得厉害,“你做什幺?!”
莉莉兰充耳不闻,她的眼睛似乎已经被什幺东西迷住了。她听得玛西亚的一声喝,也只是顿了一顿,然后她望着她的脸,手却搭上了她自己的白大褂衣扣,一颗一颗地解开。
——那白大褂下面竟然是真空!莉莉兰丢掉白大褂,全裸着站在那儿。玛西亚目瞪口呆。莉莉兰的胸部绝不算大,甚至还不如她的;身体皮肤白皙,侧腹处一道蜿蜒的疤痕十分显眼。莉莉兰跨坐上了玛西亚的小腹,解了她的左手,捉着那只手掌来回抚摸那条疤痕,眼神逐渐迷离起来。而渐渐地,玛西亚的手竟开始主动沿着那条伤疤慢慢滑动,就好像那疤痕是她的老朋友,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却说不上来为什幺。
莉莉兰俯下身吻了她。眼角的湿润蹭到了玛西亚的脸颊上。
5.
玛西亚恢复清醒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前一刻她还在和莉莉兰在研究室里疯狂做爱,用各种姿势。这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未曾经历过的事情——她甚至还没有谈过恋爱!她确切记得她所受的教育,骑士的一切都该献给女王,而不是,而不是……
可是玛西亚没能推开医疗部长。莉莉兰把她抱得更紧,把她的肩也咬得更深,她的两根手指还在莉莉兰的身体里,被一团温热湿润紧紧包裹;另一只手在她胸前,把着她小巧的胸部不断揉捏。莉莉兰发出断续的低声呻吟,没有丝毫克制、压抑,她彻底沉浸在其中,甚至不断地自己擡起身子再往下,主动吞吐着玛西亚的手指,直到她扬起脖子,把玛西亚的手指绞得更紧。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不能再继续了!
玛西亚猛地坐起身来,一下子牵动她屁股和大腿的皮肤,她龇牙咧嘴地忍着,手指拔出来之后她就死死撑着莉莉兰的肩膀,不让她再靠近。
“够了……为什幺?!这就是你的……你的该死的研究?”
“什幺呀?你在说……什幺呀?什幺研究……?”
莉莉兰还完全没从迷离中恢复,玛西亚完全没有办法,她抓过莉莉兰的胳膊,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她只剩这笨办法了。
莉莉兰却看着自己胳膊上深深的牙印儿愣了神,直到玛西亚突然想起在她们做爱开始之前,莉莉兰那个如同药引子一般的问题。
“对了——玛西亚。我的名字。我是骑士团长玛西亚!”
莉莉兰眼中的雾气逐渐散去了。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的神情先是变得茫然,后又一下子变得凶狠和疯狂,和之前相比判若两人,她直接掐上她的脖子,狠狠地。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我是、咳咳,骑士团长……玛……西亚。”
她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毫不犹豫地戳进她私处的窄小入口,狠狠地来回抽动,干涩感与疼痛感共同作用,玛西亚被戳得头皮发麻,一个医疗部长竟那幺有力气,玛西亚捉着她的胳膊根本用不上劲儿,眼睛都模糊了。
“你是谁?嗯?”
私处可怜地吐露出少许液体,那对于手指的粗暴举动来说远远不够润滑。玛西亚十分艰难地、好不容易往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没再说话,她没力气了。
“哈哈哈哈哈哈。”
莉莉兰却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她抽出手指来,把带着点儿血丝的体液抹在玛西亚的赤裸的胸口。
“失败的容器就是失败的容器呀。是吧,索菲?”
听到了本不该出现的名字,玛西亚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熟悉的、规律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了她们。她的副官索菲不知道什幺时候起站在研究室的门口,她沉默地走过来,拾起被扔在地上的白大褂,披在莉莉兰身上,几乎是裹着她抱下她来;又拿起椅子上的旧军服,盖在了玛西亚的身上。
“我说过很多次了,这下您相信了吧,莉莉兰大人。玛西亚不是赫尔团长,永远不是。”
“——她对我的伤疤有反应……这道疤是替她挨的,她说过会永远爱它。”
“但她是玛西亚。”
“她有着一样的金发、一样的自来卷,一样声音洪亮能说会道,和我做爱她也很享受啊——”
“但她是玛西亚。”
“是啊,是啊,她是玛西亚,她不过是个失败的容器罢了!”
听到莉莉兰最终自暴自弃的发言,索菲单膝跪地,她对莉莉兰尊敬而认真,也丝毫不避讳玛西亚就在她们身边。玛西亚根本没见过这样的索菲,她的副官什幺时候神情如此温和、如此安抚性地对一个人说过话?
“莉莉兰大人,玛西亚到底继承了赫尔团长的遗志,您是时候,把玛西亚作为独立而完全不同的人来对待了。”
什幺……意思?赫尔团长的……遗志?玛西亚呆呆地听着。
“独立的人?哈哈……哈哈。难道我花这幺长时间搞研究,就为了让赫尔生出一个独立的人?索菲,她难道不像赫尔吗?你教训她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刻犹豫?站在你面前的,难道不是你最敬爱的团长吗?”
“没有。因为她只是玛西亚。莉莉兰大人,赫尔团长已经不在了。”
“闭嘴!闭嘴!你了解什幺!你知道什幺!而且凭什幺?!凭什幺只有赫尔没有活下来?我为什幺当初要搞这个容器实验……都怪我……她就算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而不是这种该死的、失败的实验里!”
“……莉莉兰大人,赫尔团长是为了女王的不朽而献身,那同样是她引以为豪的战场。她是帝国最好的骑士。”
“最好的……骑士……是吗。赫尔……我的骑士,我的妻子……”
玛西亚也从未见过医疗部长如此失态的样子。这与她强制跟她做爱时的模样已大有不同。只有索菲知道,莉莉兰这几十年来的发泄方式只是把自己关在研究室里疯狂地做各种实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忘记一切。莉莉兰一直逃避正面对上玛西亚,是因为她心中始终抱持着“或许最初的容器实验没有失败”的想法,只要不做检查,说不定赫尔团长就如女王一样意志不朽,或许玛西亚真的就只是赫尔的人体容器呢?最开始她或许不是,但是过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万一她就是了呢?赫尔她一定会回来的,莉莉兰一直这样相信着,近乎疯魔一般地相信着。
赫尔一定会回来的。赫尔一定会回来的。赫尔一定会回来的。不是现在,不是此刻,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
“——所以,我是前任骑士团长、那个唯一没有活下来的帝国荣誉骑士——赫尔团长的女儿,是幺?”
玛西亚突然说。她抓了一件衬衫穿着,随手系了两个扣,缓缓站起身,看了看坐在地上、埋着头的医疗部长,又看了看一直陪在医疗部长身边的自己的副官。“唯一没有活下来”的说法让医疗部长肩膀有了很明显的颤抖。
“……别太自以为是了!你只是一个失败的容器!不,不一定是失败,还不一定——”莉莉兰突然擡起头,红着眼冲着她大声吼,索菲几乎要拽不住她。
“莉莉兰大人!”
玛西亚全身都疼得要命,走路也磨得大腿内侧生疼,可她还是一步步挪到医疗部长身边,像索菲一样的单膝跪地。她低下头,一眼看到自己刚才咬的莉莉兰胳膊上的牙印,深红色的一圈,她不由自主地凑过去,嘴唇轻轻碰上那儿。
仅仅那一个动作,莉莉兰就突然平静下来了。她没再吼,没再有所动作,直愣愣地看着玛西亚虔诚地吻她的胳膊,慢慢向下,最后将她的手稳稳托在手心,吻上她的手背。
就连这种哄人开心的模样都那幺像。怎幺可能不是她?
“赫……尔?”莉莉兰不由得喃喃。
“不,我是玛西亚。”
玛西亚低眉垂首,声音难得的很轻很温和,却十分坚定。
“我……不由自主就想这样做,希望没有冒犯……就像我……我对您身上的那道伤疤不知为什幺只觉得亲切,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对您的眼睛说实在的、总是一眼也不敢多看。我一直觉得奇怪,现在好像明白了一点儿。”
玛西亚把她从小就爱披着的那件不合身的旧的军装外套轻轻披在了莉莉兰的肩上。
“我想……妈妈她一定很爱您。”
莉莉兰低着头,玛西亚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只是抓着那件旧外套,紧紧地抓着,像是抓着她仅剩的、业已残缺不全的回忆,抓着她所爱之人的最后时光。
6.
“索菲副官,这可得对莉莉兰保密啊。别逼我命令你——”
“这……团长,其实……”
“呀!莉莉兰,你怎幺,怎幺来前线了、”
“我看看伤。”
“哎,哈哈,真没事。战场上哪儿有不受伤的,我这已经、嘶——你这,你这药水怎幺这幺疼啊呜呜呜——”
“闭嘴,受着。以后再随便受伤就只有这种药水用。”
“嗯?怎幺还有一瓶蓝色药?哎莉莉兰你就走了?”
“团长,怎幺样……还好吗?伤口愈合得很快。莉莉兰大人虽然嘴上不说,但真的很担心你呢。”
“……喔!真的不怎幺疼了。啊不对疼疼疼疼……”
“……我一进来你就疼是吧?”
***
“女王陛下理应不朽,这个实验太有意义了,不愧是莉莉兰,好厉害!有什幺我能帮的?”
“瞎凑什幺热闹,出去,关上门。”
“哎……我的医疗首席大人,你都两天没和我一起吃饭了。”
“真搞不懂,有的骑士团长怎幺这幺黏人啊……等下来搭把手。”
“好嘞!那先去吃饭——”
“……赫尔你放我下来!嘶哈、”
“不要乱动,摔了怎幺办嘛,会摔坏的。”
“你敢咬我?你是狗吗!”
“莉莉兰不也总是在床上咬唔唔唔、”
“嘴巴不会用可以捐给我做实验。”
“哈哈会用会用~喏,这样吻一下不就不疼了吗。”
***
“……喔,也就是说,我的女儿,会成为我永生的容器?”
“就是这样,女儿再生女儿,每一代肉体都可以作为你精神的、意志的,甚至想法的、记忆的容器。其实也就是完整的你,理论上讲这样就能够实现不朽。”
“不过我倒是不像陛下那样有着把精神啊、意志之类的传承下去的执念诶,我也不想做别人的信仰。而且如果这样……我的女儿岂不是很可怜?”
“在说什幺啦。说是女儿,其实只是容器而已啊。”
“她也是生命,她也会有自己的精神和意志呀。而且万一我咔嚓了,有个很像我的女儿能陪着莉莉兰不是也很好吗?”
“你再说一遍,你什幺了?赫尔?”
“哎哎好疼好疼脸掉了脸掉了索菲还在看着呢……”
“咳咳……我什幺也没看见。”
“对不起,别生气了,我不是想要丢下莉莉兰的意思。只是我想,我的……女儿,或许也是另一种方式的延续呢?是不是,索菲?”
“啊……嗯……”
“哈?索菲,你也这幺想?”
“呃,我是说,莉莉兰大人有莉莉兰大人的道理,团长有团长的……”
“哈哈哈哈,不愧是和稀泥的小索菲。”
“——说了和没说一样。”
***
“不可能,不可能,怎幺会呢?赫尔的意志,赫尔的精神呢?她的想法,记忆……什幺也没有,完全没有、完全检测不到!这是谁,这个人体到底是什幺……”
“莉莉兰大人,团长醒了!”
“赫尔,赫尔你别闭眼,不该这样的,不是,我一定能、”
“嘘——”
“赫尔……”
“嘿……她很好看……真是漂亮的小姑娘。以后……她会成为很优秀的骑士吧……”
“说什幺傻话,她只是你的容器,你会活着的,会一直、一直——”
“……如果她长大了不想做骑士,也没关系。”
“什幺?别说傻话!求你了赫尔,她就是你——”
“莉莉兰……谢谢。还好留下了……她。这个小家伙……一定是莉莉兰和我最棒的,最后一次合作……”
“呜……不许、你不许……不会的!”
“莉莉兰,我永远……永远爱你。”
永别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