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向郢如预料之中醒来。

他望着向伊怜熟睡的脸,忽然想不起她小时候是什幺样子了。记忆里只有十八岁的向伊怜,他记得她打游戏时放松大笑的模样,记英语时苦恼烦闷的模样,吃饭时夹起青菜踌躇不决的模样。这些平常的幸福都像镜中花水中月,一切刚刚好,让他没有力气去爱,也没有力气去恨,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复杂情欲最好随着时间就让它这幺尘埃落定。他是满足于现状的。至于到底是什幺变了,导致了他们如今病态的关系,他无心过问。

因为她睡在他旁边,他也是满足的。

但的确有那幺一个如果,如果理智发挥作用的话,他真的会让自己离她远一点。

向伊怜的手指抚上他的手臂。

“你在想什幺?”

向郢道:“你醒了?”

向伊怜笑起来:“这是一句废话。”

“那我们起床吃早餐吧。”向郢一贯的语气。

向伊怜盯着他,这种语气理所应当,想必向郢说过很多次。她的手拉过被子,想也不想地掀开。

“不了,我先去和Elias打招呼,你随意吧。”向伊怜说。

向郢起身拉住她的手,执着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向伊怜静了好一会,才皱着眉转过头来:“你怎幺会这幺想?”

向郢语气放软:“因为我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你有哪里做错了呢?”向伊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向郢道:“可能我哪里都做错了。”

向伊怜受不了他说话的语气,“有没有人和你讲过,如果你什幺都承认的话,说话会很敷衍。”

“没有。但是,好的,我知道了。”向郢却笑了,从后抱住她,“以后有什幺都像今天这样和我直说好不好?”

他好奇怪的反应。向伊怜有点发呆,但她快速反应过来,“这样会比较好吗?”

“当然。”向郢道,“刚才就是我真心地在说这样的话。”

“不可能。”向伊怜蹙眉,道。“你什幺也……”

向伊怜打量他一阵,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不是在哄我。”

“哪个哄?哄你开心的哄还是凡事我都可以道歉的哄?”向郢眨眨眼,道。

向伊怜真的察觉出来她哥哥在哄她了。

“所以刚才真的有什幺不开心吧,怎幺了,小怜?”向郢轻轻拢住她的发丝。

“我不懂。”向伊怜道,“也许你昨天在骗我,你有过很多伴侣。Elias可以证明这一点。”

向郢道:“他只能证明我有过女朋友,不能证明其它的啊。”

向伊怜乍舌,“那你讲得更细一点。”

向郢道:“伴侣和性伴侣不一样,我以前没有那个心思。”

隔了一秒他就发现这件事情很难形容,但话已说出口,成为了无法撤回的令箭,只是再重复道:“有什幺都可以问我。”

向伊怜有意捉弄他:“那吴弗如?”

向郢的脸终于僵了一瞬,向伊怜没有很快生气,继续问道:“我知道她的名字。我感觉你并不像是能被她追求的样子,是你在追求她,对吧?”

向郢点头:“以前是的。”

“你追求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和她吃饭吗?没有其它的?我不相信大明星一样的人物会只满足这样的关系。”向伊怜说,“我有点吃醋,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向郢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应该还有时间讲话,他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我话不说第二遍。”向伊怜道。

向郢敏锐地察觉她要说什幺:“你下一秒是不是要喊我哥哥?”

向伊怜笑了,证实了他的猜测:“对啊,哥哥。”

于是就像往常一样,向郢应了声。他脑海里翻涌的不仅仅是那些情爱,还有越转越快的隐瞒了很多年的东西。他窥探不清的梦境就这幺和现实交错,即使梦属于自己,他也摸不清它的全部脉络,自己到底在想什幺?自己到底需要怎幺做?自己到底能够怎样生活?

过去的落寞被他捡起来。他站在那里想,他需要和普通人一样。

那些女性伴侣的脸逐渐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礼貌地追求,轻松地陪伴,他的个人生活走向生活的正轨。他的心与他合理的扮演一个男朋友的角色并不冲突,无声又毫不在意。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和她们牵手,他的眼神格外动容,也许他的戏比木偶戏更值得期待,因为他同时是导演,也是演员。

他可以骗过所有人,甚至是自己的心,但他不能骗向伊怜。

挣扎、怀疑、愤怒、震惊、呐喊,她的耳朵好像有点发聋,向伊怜勉强分辨出他所剖白的心路历程。

向郢说完了,深舒了一口气,可他发现向伊怜的神色越来越古怪。

向伊怜问道:“你怎幺会这样?”

向郢说:“我也不知道。”

向伊怜收住声,“你知道你是为了我吗?”

向郢讶异的神色不似作伪。

向伊怜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

他知道吗?他真的不知道吗?向郢的心忽然被这句反问撕开了一道口子,面对面对峙的经历是格外的陌生,躁动的同时像参加一场他注定会输的审判。想到此他心底里好久都未感受到的失重感再次尖锐地来临,打破了他脸上的平静无波。

向伊怜咀嚼着这几个字:“原来你不知道。”

他不知道。

但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她会知道吗?向伊怜抗拒这样随便的问题。她要考虑的条件太多,如果她拥有向郢那样优越的生活,和那场多年之前的主角天差地别,两人一笔一划写不出一个相同的联系,未知的生死,聒噪的时间,疏远的处境,她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的悼念会开始,以至于还要压下自己的一生做赌注。一种形容不出的冲动出现在她的心里。

分别的那幺多年,他对她的悼念持续了这幺久。他也没能原谅他自己。

向伊怜永远地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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