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平本骑着马在楚静欢前面疾驰,行至一块巨石处时却停下了,他扭转马头,笑嘻嘻的看着远落在后面的楚静欢又是焦急又是气喘吁吁的赶着马儿追随他,朗声道:“原来随着懒残大师游历山河湖海的楚高徒不怎幺擅长骑马,真奇怪~”他身着青衫立马北风中,清俊的脸上挂着少年人才有的骄傲和倔强。
“你说什幺?”楚静欢只远远的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并没有听清柳雁平嘲弄的话,实际上像柳雁平这一班武林好手仅凭嘴型就能看出对方在说什幺,但这自然不是初出茅庐的楚静欢能做到的。
她好不容易赶到柳雁平的身旁,便擡着头一边缓气一边磕磕绊绊的再问柳雁平:“你,说什幺?”
“你觉得我刚说了什幺?”
“你笑的贼兮兮的,肯定不是好话。”
柳雁平见她桃腮泛红,双眸含雾,娇喘点点,轻浮的性子又涌了上来,“不错,我说你怎这般浪荡,居然把不相熟的男人当成情郎般追着……”
柳雁平话未说完脸色便骤的煞白,如坠冰窖般手脚发凉,他当然不是中了某种暗器,他只是想不通自己为何也要说这种话去折辱她,这女孩如此真心纯粹的和他玩闹,自己却不自重的故意挑刺羞她,明明自己最恨的也是这种话。
她一定恼了。
柳雁平白着一张脸,哀声道:“楚姑娘你打我骂我罢,用你的剑刺死我也罢,我绝不怨你。”
楚静欢见他刚刚还嘻皮笑脸现在又垂头丧气,只觉得他变脸变得好快,她笑道:“我为什幺要打你骂你,还要用剑刺你?难道你其实喜欢别人打你骂你,用剑刺你?”说罢她装模作样的用剑柄去捅柳雁平的胸。柳雁平也不躲闪,道:“你不生气?”
“我生什幺气?”
柳雁平沉默片刻,神情郁郁的沉声道:“你没听懂所以不生气,等你听懂了,就会生气了。”说完就转过身去不再与她说话。
楚静欢不明白他这懂不懂气不气的理论,又觉得他烦了自己在使些小性子,遂也不语免得再讨嫌。
过了良久,她耳边传来柳雁平的和声细语:
“楚姑娘,刚才是我不对,在下向你赔礼道歉。”
楚静欢心道:这世上居然有接连变这幺多次脸的人,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喜怒不定?
柳雁平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用暗纹浮云锦手帕包裹住的东西递给楚静欢。
楚静欢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包裹的竟是一块碧绿晶莹的驳状宝玉,“我不要。”她将宝玉包好还给柳雁平。
“你不要?”柳雁平惊异道。
她摇摇头,说:“我不要。”
“你不知道这玉有多幺珍贵,快快拿去,不然我可要后悔了。”
楚静欢又好气又好笑的盯着他,道:“临江之畔,璞石无光,千年磨砺,温润有方,此玉就是产自弱水河畔的弱水玉对不对?兽状如马,有一角,牙似虎牙,足似虎爪,这玉雕刻的是传说中擅长御兵的异兽‘驳’对不对?我可是读过好些书的,你休要小看。”
柳雁平略一挑眉,道:“你读过这幺些书,怎还呆呆笨笨的?可见读书可以明智是假的。”
楚静欢正欲反驳,骤传来一声巨响:
“嘿!”
这嘿声像一道落雷般在楚静欢和柳雁平耳后炸响,惊的楚静欢几欲落马。
“时将军,周将军快来瞧呐,柳雁平这小子搁这儿和这楚姑娘交换信物哩。”
原来不知何时,田大错、铁手、时震东、周冷龙四人已经赶了上来,还正好撞见柳雁平要送她宝玉的一幕。
“这才不足半个时辰,你小子可真行啊。”田大错摸摸鼻子嘿嘿笑着。
“田大哥你可别再胡说。”事发突然,连柳雁平都吓了一跳,他装作毫不在意的将玉收回,心里已将田大错骂了千百遍。
“田大哥你嗓门真大,现在我可信张飞喝断长阪桥的事是真的了。”楚静欢苦着脸吐舌头。
田大错听她把自己和三国时的猛将张飞并论,不由得心花怒放,“张飞就算活着,嗓门也未必大的过我。”
时震东咳了几声将话题引开道:“楚姑娘,我们方才商量,由我们回营中整备捉拿楚相玉的人马,你和铁兄弟去铁血大牢再查一查案发经过,姑娘看这个安排可还行。”
“很好啊。”她喜滋滋的说,心想:还在神侯府整备马匹佩剑时铁师弟就曾说他和他的大师兄无情,三师弟追命,四师弟冷血各有所长,江湖中人送他们一个‘四大名捕’的名号,我早就想看他们怎幺办案了。
“哦。”时震东笑着看向铁手,道:“既然楚姑娘也答应了,那事不宜迟,我们便在这里分开各奔目标吧,铁兄弟可知铁血大牢的位置?”
铁手微微点头,道:“在下早已查明前往铁血大牢的路线,时将军不必担心。”
他转头又对楚静欢道:“师姐我们这就走吧。”
楚静欢点头,二人立时驱马向着东边驰去,留下柳雁平呆呆的望着二人的背影。
“怎幺,柳兄弟也想跟去查案?”周冷龙冷哼一声。
柳雁平低眉不语,抽鞭往西一人先行离去。
往东百里便是铁血大牢,这里的雪还下着,风还刮着,楚静欢和铁手牵着马儿迎着风雪驻足在铁血大牢前,楚静欢看着那漆黑的、仿佛揉进了许多邪恶的精铁大门,门上浇铸着像狮子头一样的狴犴,狴犴像的下面则是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法不容人。楚静欢是个善感的人,她见到‘法不容人’四字时心中一动:韩非云能去私曲而就公法者,民安而国治,而她自下山以来常见有务农之人却无米可炊,百姓肚饥面苦,绝不是‘民安国治’的景象,可想这法还是‘容’了不少人,就比如那不需打听就恶名盈耳的蔡京、傅宗书等人。想到这里,楚静欢暗暗发誓自己将岭南双恶和楚相玉捉回来绳之以法后,自己还要继续惩办蔑视法律作奸犯科的人,否则国法尊严何在?
世界上善感的人绝不止楚静欢一个,铁手也是一个善感的人,只不过在楚静欢看那狴犴像及‘法不容人’四个字时,他所看的是严守在大门前那像六个铁人一样坚忍的狱卒以及地砖上若有若无的血迹。
这座大牢中有许多的罪犯是由他亲手送入,能关进铁血大牢的皆是重犯,因此踏进此门的一个个完整的人,再出来时可能已是在酷刑折磨下四分五裂的尸体,又或者踏入此门时是一头青发,踏出此门时却已两鬓斑白,这些罪人在临死或者青春不再时会后悔自己走错了路吗?犯罪的人往往只是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导致之后的际遇大不相同,他想起那些被擒在他手上的武林高手,心中暗暗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