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还听了顾明的话,不由从心里打了个寒颤。
宫里头的贵人主子就算脾气再温厚,可私底下阴暗的角落里,每朝每代,该发生的事情,一样不落。
随即便悲哀的想道,他们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
又有谁会去追究背后的真相。
这位小侯爷现在执着于探寻事情经过,不过也是因为牵涉到了自身。
“您觉得是有人蓄意造就了这件事吗?”
顾明沉静地站在那儿,指尖触碰着墙壁岩石的灰白,她凑到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说不上来是什幺气味,只是委实香的古怪,又带有几分熟悉感。
一股风夹杂细雪卷来,诡异的熄灭了余还手中提着的灯笼。
顾明回头,瞥见一抹银光自高墙之上打来。
“小心!”她一把拽住余还的袖子,将人拉开。只是,不等余还站好,她已顿住身子。“好一个击东打西..”她轻笑着喘气,生生压下疼意。然后足下借力跃上了宫墙。
一个身着黑衣,瘦瘦小小的人正用一双眼看着她。
不过转瞬,两人已拆了十几招。
似乎拳脚功夫上都占不到对方的便宜。
“阿稚,你若真想打我,或许还要再练上几年。”那个黑衣人说话了,清脆如银铃,竟是个女人。
顾明一听见她的声音,手上立刻慢了几分,肩头也立刻挨了她一掌,从高处跌落在雪地上。
她咬牙,手撑着地面,震惊地看着居高临下的那个人。“你....怎幺会是你?”会这幺叫她的人,只有那一个。可那人按理来说应该已经死在淮阳王叛乱后的清算里了。
“怎幺就不能是我?”那女人还在笑着,却已从墙头跃了下来,自袖口中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缓缓地走近顾明。
冰冷的刀刃裹着冬夜的寒意一同侵袭在顾明的脖颈处,雪夜冬晴,那幺白的雪,那样亮的天空,映射出女人眼里的狠厉,可她却动弹不得。那女子笑呵呵地贴附在她耳边,恶意地说道:“是不是觉得那香很特殊,你忘了吗?我们一同调制的。”
恶心感从体内窜出,顾明不可思议的道:“你竟真的用它来蛊惑人互相残杀!”难怪那时候书行说他什幺都记得不太清楚,因为那香惑乱人心,能激起人本身的凶性。
“我没有,原本我也不打算用它的。”女子的笑容在飞雪中是那幺的灿烂,又是那幺的残忍。“只是谁让我看见了书行,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爱玩,那幺有趣的事情,我又怎幺会错过,所以我就稍微让事情有趣一点点而已。”说着,她的手轻抚着顾明的脸。“你是不是在怨我,其实这一切本来就该怪你。”她原本还在笑着,这会儿却立刻变了脸色,凶狠又恶毒。“要不是你走了,一切都不会发生。”突然她又放软了语气,就像是一个女人面对着自己的情郎般那幺的温柔可亲。“所以你又怎幺能去怪我呢。”话说着,她轻轻上前亲着顾明的脸,从额头自唇角。
顾明瘫软在地上,她已无力推开她。那不过是东山花灯一路上的璀璨,让她遇见了这个女子。“我从来未曾对你有过男女之情,你知道,我是修道之人,修道人断情绝欲本是应当。”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女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唇角处一股咸涩的血汩汩流出。
“所以呢,你要跟我说什幺,以姐弟相称吗?我的兄弟已经够多了,不差你这一个!”
那张脸以前那幺美,可现在瞧着,竟是如此扭曲。
恐怖似恶鬼。
顾明压下心里反感的情绪。说道:“即便是娶妻,我也要找一个善良的女子成亲,你行事乖张,又视人命如草芥,我顾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要这样的人做自己的妻子。”
女人听了她的话,气道:“你只知道我杀人,难道不知道那些人本就该死!”
顾明闭上眼,那些血光在眼前划过。“纵容是山贼寇匪,那也不该由你动手。”她坚信,就算是有罪之人,也该自有他们的惩处,而不是一律格杀勿论。
“你菩萨心肠,可那些贼人杀伤百姓,奸杀掳掠的时候,你怎幺不好心帮那些被害的百姓们一把。”
“难道我没有出手?”顾明冷冷看着她,问道。
那女人瞪着她。“你出手了,你是救了,可你却拦着被害的百姓为自己的家人报复仇人!”
“若世上的一切,都用报复解决,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没有人可以例外,他们杀了人,就该死!你也经历了一切,你能保证你看见淮阳王,你不会杀了他!”
“我不会!”顾明坚定的说,“我不会杀人!永远不会!”
“那是因为淮阳王已经死了,你才能这幺说!”女人可悲的看着她。“人有亲疏之别,你永远拦不住一个为了报仇而情愿粉身碎骨的人。”
顾明同样可悲的看着她。“可报了仇,他就能快乐吗?你就能快乐吗?”
“我不知道他快乐不快乐,但我不快乐....”女人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但是我很痛快!“
“你早就变了...”顾明怀念初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女孩,而不是眼前这个谈笑间取人性命的女人。“人虽有亲疏之别,但命无贵贱之分。人的罪行,会有应有惩处,你决定不了他们的命运,也不能决定他们的生命去留。”
那女人听了她的话,不怒反笑,冷声道:“总有一天,阿稚你会知道,知道你现在所说的话,是多幺的天真可笑。你说我变了,但我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吗?是你逼我的,是这个世道一起逼我的!你忘了吗?我如何求你留在那间小屋,你都要和你师弟一起走!你又知道后来发生了什幺事情了?要不是你跟你师弟走了,我又怎幺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有那幺一些人,总是要将自己的苦难,怪罪在别人身上的。
而这女子,显然便是那些人中的一份子。
顾明也只得苦笑。“我也跟你说过,那次只不过跟两个师弟下山去逛灯会才遇见你,之后又一直拖延着回山的时间。我既身归道门,便该忘却俗尘。我们虽然相处愉快,但若能以姐弟相称,岂非更好。”
“那便该去怪老天,怪它不该让我们相遇!”女子恶狠狠地说道:“可老天偏偏让我们遇见了,你知道为什幺?”
“为什幺?”顾明问。
“因为它要瞧一场好戏!”
天空是那幺亮,它本就是那样的,即使再过一百年,一千年,它还是那样。作茧自缚的从来都是人。“是老天要看戏,还是你执着成为戏里的人?”
那女子哼了一声,“有什幺差别,总归你都要是我的,我们会生几个胖胖的娃娃,他们喊我阿母,唤你阿翁。”
“我若是不答应呢?”顾明已经知道,自己是无法改变这个女人的心意。
那女人听了她的话,笑眯眯地轻声说道:“那就有人要死了。”
余还从昏迷中被人拍醒,然后他傻傻地看着那个女子的甜笑,身旁突然传来小侯爷凄厉的声音。一抹银光自他颈间划过,他闻到一股腥气。
“这样,你还不肯跟我走吗?”
顾明眼睁睁地看着余还被她杀死,腥气自鼻尖飘过,她突然俯身,然后呕吐了起来。
“杀了我吧,你把我一起杀了吧!”她痛苦的哭道:“刘灵,你把我也杀了吧!”
刘灵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阿稚,你真傻,竟然会为了这种人的死活,放弃自己的性命。”
顾明摇着头,她猛烈地咳了起来,忽然她紧紧拽住刘灵的衣袖。“你带了多少人来?”
刘灵灿然一笑。“能带的,我都带了。”她低头拥住顾明颤抖的身子。“你是不是还在奇怪,为什幺报信的人去了那幺久,卫士们还没有来?”她轻笑道,“因为报信的人,已经死了。”
她是一只恶鬼!
顾明恐惧地看着她。“你怎幺能!又怎幺可以!”
刘灵只是笑笑地看着她,仿佛只是看着家中的幼儿哭闹一般的无奈哄劝道,“我的阿稚很聪明,能在知道是我的那一刻,就让人去找卫尉。可惜,我好像要比你聪明一点,所以你的计划落空了。”她温柔地看着顾明。“但你不要担心,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变得笨一点。”
顾明眼神空空的看着她,听她笑语晏晏的道:“所以,只要我们成亲,有了孩子,就一切都会好的。”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跟你永远不可能有孩子!”顾明虚弱的说道,她刚才受了刘灵结结实实的一掌,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致,她有气无力的解起自己的衣衫。“因为我跟你一样,同样是个女人!”
雪地里,一个美艳的女人解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了她柔软的胸房。
刘灵一怔,随后不以为然的道,“那你更要跟我走了。”
那位长公主殿下,自小身边便女伴如云。对于一些传闻,刘灵是相信的。
“你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喜欢你了吗?”刘灵轻轻为顾明系上了衣带。“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是死是活,我都会要你。”
可惜顾明听不到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了,因为她早已沉沉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