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对原则的坚持,蜜可说是已到了一个有洁癖的地步;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够让自己的精神状态一直维持在一个理想的范围内;了不起,若不是天才中的天才,绝不可能做到。

因拒绝走偏,故对“实现目的”采取消极的态度;这也许让人感到无力,但至少是和平的。

要不然,我们可能就没资格面对明了。

对此,我虽没什么代入感,但也不得不佩服。

常感到不满的泥,也没那么爱辩;她只是希望蜜能够修改一下标准,好让我们的烦恼看来不那么像是自找的。

不愧是从未面对过任何召唤术士的一代,在烦恼任何事时,都会选用较奢侈的角度为出发点。

哪像我,一开始还很担心自己会因为在老石那儿住了几年,而被其他触手生物当成是外人。

事实上,像凡诺那样的变态,才是真正想让我们保持距离的。

此外,我还发现,即便没有被老石带走过,许多基础设计的不同,终究是不可忽略的。

我和其他触手生物在一起时,视觉上是具有一体感;但毕竟是出自召唤术士之手,被视为是“作品”,追求的往往不脱离“为差异而差异”和“满足实验目的”;有全新的主题,或临时追加的项目,都是很常见的;以上影响的,往往是内在。

没什么好挑剔的,反正,其他人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很不错;差异一直都存在,重点在于,几乎没人把这件事拿来做为攻击重点。

泥提到的那些概念,其他人不可能不清楚;只是多数时,他们都和蜜一样,不愿意让自己变得更像怪物。

当下,我还算是能够理解。可老听到她们老把喂养者想成是一个过于纤细──乃至于有些小心眼──的人,又会让我感到有些不耐烦。

很显然的,我一辈子都没法像泠那样,假装自己是一座雕像;老缩着身子、融入阴影,但又仔细聆听。

每当有人提出太糟糕的建议时,我都很难维持沉默超过五分钟。

而在一连串的相关讨论后,所衍伸出的另一项大原则为:一但与喂养者的关系变得微妙,就要试着补救。

一定的,我想,这根本是反射性的,根本不用学。

既然如此,就顺从自己的直觉吧!

“那会显得很勉强。”

蜜说,又低着头,几乎每一回,当我们终于取得初步共识时,她非要第一个跳出来;不是吐出更多问号,就是猛摇头。

难怪,泥总觉得她从里到外都像个失败主义者。

虽不至于把相关的努力都用“徒劳”来形容,可真正的裂痕,绝不只是蜜月期过了那么简单。

“要是再继续下去,八成只会增加遗憾。”蜜说,继续低着头;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而这才是最糟糕的。

照理来说,只要有一点点的术能就能让我们延续生命,但就如同老石强调的:“你们其实是非常脆弱的生物。”

凡诺会承认吗?至少我是没马上承认。在听过老石的话之后,我马上借着抛接重物等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能耐。

那时的我,好像才刚满四岁,却已经能够轻易抬起一个成年人。

有将近十年时间,我都是在老石身旁度过。

基本上,我学什么都很快,就是外语能力极差;发育情形良好(速度不到现在的一半,但也是一般幼童的四至五倍),不要几年,就已经跟他差不多高,却还是习惯在他面前表现得跟孩子一样。

明会允许我用这么无礼的方式来撒娇吗?目前还不清楚,只是觉得大有希望。

也因此,蜜所担忧的事,我也特别关心。

随着明的年纪增长,一些原先只存在于我们心中的阴影,将越来越逼近现时:老化是难免的,特别是在过了三十五岁之后;我们会感到伤心,但可以劝自己用较理性的态度来面对。

过了蜜月期后,提供的术能变少,我们也不会计较;很合理,几个月过去了,本来如胶似漆的情侣,就会转去关心生活的舒适度与趣味性,远大于对激情的培养和期望。

但明要是开始讨厌我们,甚至对我们抱有恨意,那──若只关心生存问题,倒不用愁:于蜜月期储存的术能,已够我们用上不只一个世纪。

几次术能变质,所带来的伤害或许不容小觑,但只要拨出一点术能,又身在肉室里,就可以迅速修复;妥善运用,不只是减缓老化,连冻结年龄或大规模逆转都没问题。

尽管如此,我们的内心仍会感到很不好过比起活着,我们更想好好谈恋爱;听来是不怎么理性,甚至有些贪心,但真的,一但品尝过那种滋味,我们的焦点必定会从自身转移到喂养者身上无疑的,我们是一群怪物,无论是否有人期待,我们的出生,通常都是该被诅咒的。

若是再延续生命,那就会与凡诺有更多重叠;不仅无益于自身的内心,对这个世界更是有害然而,我们也无法变得更坚强,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与人类有多处重叠的智慧生物,特别是在心灵方面;一但开始出现裂痕,就会难过到不行。

就算一直劝自己别那么患得患失,但──我想没几个人能够在等待与经营了这么久之后,还能够对最终结果表现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因此,当泥又提议要重新执行原来的计画时,我曾说:“即使环境够封闭,又经过别设计,最多也只是让几个孩子成为社会性不足的变态;其余的部分,则比扭转性向还要困难。你想想,刚起头时,铁定是我们主动表示要和他们发生性关系;接着,有可能换成是我们被动吗?”

我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让泥相信,刚才所强调,跟什么情境设计、特殊癖好都无关联;在这部分,我们所期盼并追求的,通常不能太偏离自然。

虽说经过长时间训练后,那种对于爱的渴望和回应,在形式上将有机会趋近于我们的理想。

但别忘了,人类也是很难违背天性的;若生理上的不适应一直存在,内心的阴影也无法彻底消去,他们便不可能爱上我们;说得更白一点,在这种情形下,任何的勉强,都很容易招来他们的恨意就算提供相当多的物质与呵护,也还是带有暴君色彩,因为这本质上就是极为封建,又不愿给对方多少选项的。

“我们可不能被糖衣所蒙骗,特别是在寻找方向时。”

的确,能让我认真的正经事可不多;眼见我这样滔滔不绝,应该不只是泥,连其他人也被吓到快昏过去。

而我们几乎是每讨论一次,都会意识到原先的想法有多荒唐。

虽不怎么想面对,但真的,当我们陷入绝望时,也会跟凡诺一样,想借着创造出一个教人窒息的世界,好确保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我猜,那些离开的召唤术士,应该也是差不多情形:初期忙于开垦,往后又要设一堆讨厌的规定来绑死自己与其他人;这一票老畜生,总认为自己够聪明的,可事实上,就算他们比别人多活几百年,也只配和实验室里的烧杯打交道在我和泥的对话快结束时,泠也“呼噜”、“呜啾”的插上几句;在我的印象中,内容还不少,好像是:“很接某些卫道人士,用极糟糕的方式来爱人,却期望得到更多回报;这种栽种方式,是不可能有好果子吃的。”

主动把这两件事连接在一起,太有趣了,泠真不愧是特别受我重视的人。

本来,除了泥以外,没人对我表示反对;突然间,有一个人表示同意(而那个人平常的形象又比我要好得多),这自然会决定风向。

虽然我再分析起来,会有些难受,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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