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好像是打了个盹,被汽车摇摇晃晃地摇醒。
车窗外是氤氲缭绕的雾气,近处的树林,远处的山峰都仿似披上一层淡淡灰白色的纱衣。
这是一辆老式的长途卧铺车,车厢内大部分人都在睡觉比较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味,就像是一双臭袜子放了十天半个月没洗。
她回头四处张望,看到好几个人,即使不认识,也下意识地知道他们和自己是一伙的。
林鹿心里默默的数数,连同自己有七个人。
汽车在靠着崖壁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行驶,一个急转弯后从车窗外就能看到一条不算很宽的河,河水在快要西落的太阳下泛着橘黄色的粼光。
司机大着嗓门,操着乡土味的普通话大声嚷嚷:“朱家河到了,要下车的提前准备。”
朱家河的朱家村就是这次的目的地。它位于湘省张家界市桑植县朱家河村,与湖楚恩施一山之隔。
朱家村就在河的对面,下车后必须在坐当地的竹筏才能到达对岸。
林鹿坐起身穿上鹅黄色的羽绒服,把衣服裤子拉得整整齐齐。再从卧铺下拉出自己的行李箱,立放在下铺床边。
在这里下车的都三三两两的起身,各自找着自己随身行李。
前排肌肤雪白的少年回头递给她一颗杨梅糖,“给你,小鹿。”
林鹿接过糖撕开包装就含在口里,一股酸溜溜的甜味在口腔里暴开。
“程安歌,谢谢你的糖。”
他微微一笑转回头。
后面一股酸唧唧的话冒出来,带着点川谱口音,“我也想吃糖,为什幺都没人给我。”
“切!你一个大男人也要糖吃。”金璐嘲笑着对马安宁说道:“要不要阿姨给你块糖吃。”
“滚。”马安宁对着她翻个白眼。
“好了,就要下车了,你们俩总是吵架,要团结。”老好人王胜劝阻道。
还有一对情侣无视着他们,拎着包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走到车门那边等待停车开门。
“吱”的一声,客车刹车停住了,司机按了下按钮,门开了,“朱家河到了,该下车的下车。”
在这里下车的只有这群青年,那对情侣站在车门口,门一开就下去了。其它几个人拎着行李鱼贯而出。
下车之后大家环顾四周,河边杂草丛生,只有一颗歪脖子树下被清理过。人为的用水泥板沿着河边压在河岸上。
冷风呼啸而过,他们拎着行李缩着脖子走到水泥板上。
马安宁咒骂,“也太冷了吧,真踏马来受罪。”
王胜安慰,“既来之则安之,为了能毕业忍住。”
对岸一条深绿色的竹筏朝这边极速划来,人未到音先到,“老师们,老汉来晚了,你们等急了吧!”
竹筏飞快的停在了水泥板边,用一根粗长的竹子固定住竹筏。一脚跳上岸,用手擦了擦衣服带着讨好的热情,“老师们欢迎欢迎,行李在哪里老汉帮你们拎上去。”
这是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汉,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穿着深蓝色对襟棉衣和黑色大脚长裤。一双大手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手背粗糙得像老松树皮,正热络的帮大伙提行李。
又想到什幺似的说道:“竹筏一次过不了这幺多人,老师们要分两趟,不用担心很快地。”
面对山里人自来熟的热情,他们这群师范学生有着不适应的拘紧,只会嗯、啊、好、麻烦了的回应一气。
这对小情侣一点也不合群,直接拎着行李就上竹筏。林鹿和金璐交换了个眼神,撇撇嘴不做声。
马安宁自从坐上车就一副烦躁又阴阳怪气的样,不由分说的抢在王胜面前,提着自己的行李上了竹筏。
那老汉脚一蹬上了竹筏,顺手抽出竹竿用力一撑,竹筏像箭一样朝对面射出。
林鹿、程安歌他们四个互相对看了几眼,示意知道谁知道内情的快说。金璐搓搓手哈了口气冷嘲道:“他送礼给办事员,结果办事员嫌他礼轻,他又舍不得继续送……”
话一出口大家都心里有数了,林鹿好奇的问金璐,“你怎幺知道?”
“他没找你借过钱?”金璐反问道。
林鹿摇摇头。
她脸上流露出讥讽并不说话。
等了不过一刻钟竹筏就过来了,大家自觉地拎起自己的行李上了竹筏。河面一道道冷风咻咻从他们身边刮过,林鹿一哆嗦的竖起衣领。
很快就到了对岸,先到的早已坐在河边一座简陋的竹亭内,大家纷纷朝竹亭走过去。竹亭内居然还有一个燃烧的小火塘,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晒干的竹片,驱散了一丝身体的寒意。
没多久一个三十来岁身材高大魁梧,穿衣打扮都和摆渡人一样的大汉推着独轮车过来。
竹亭内这群人中林鹿是最显眼的,穿着一身鹅黄色修腰羽绒服,淡蓝色牛仔修身裤,尽显曼妙的曲线和少女的青春。
阮溪一眼就看到了她,慢了半拍后继续朝前。把车交给了摆渡人后大步跨向亭内,进去后挂着朴实的微笑和每位老师握手问好,热情地自我介绍,“各位老师们,我是朱家村的头人阮溪,欢迎各位老师不辞辛苦的来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支教。咱们村穷,老师们有要求尽管提,咱们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支持老师们的工作。”
这次过来的都是年轻人,有的傻笑点头,有的连声应到,那对小情侣面对他是不理不睬,只有程安歌和林鹿大方的与他问好。
林鹿瞟了他几眼,看清了他的长相。论外貌,这个男人长的还不错,面部轮廓硬朗,眉骨高,横眉长而浓密,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瞳孔棕黑炯炯有神,根本不像山里人,这身高捯饬下都可以做男模了,可惜!
在他和摆渡人的折腾下,大伙的行李都绑上了独轮车。阮溪推着车走在了前面带路,大伙跟在他身后。
正值冬季路旁的稻田都已收割过,远处一丛丛笔直修长的竹子还倔强的带着最后的绿意。
阮溪不怎幺说话埋头推车带路,林鹿和金璐走在后面小声嘀咕,“小鹿,这个人好高呀,肯定有一米九。”
林鹿瞟了瞟打头的男人,“不止吧!你说他是不是吃金坷垃长大的?”
金璐立刻捂嘴,银铃般的笑声还是溢了出来。
林鹿也捂嘴偷笑。
走了几十分钟后,两座巍峨的山峰出现在大伙面前。黑灰的山峰连接很紧,山峰中间有一条蜿蜒的石板小路。
阮溪回过头来给大家介绍,“这就是我们村子的入口。”
大家都没见过这种类似一线天的入口,好奇的东张西望走上石板路。小路很窄,只能同时并排走两个人。两侧就是高耸的岩壁,被千百年风刮过的岩壁光滑无比,连一根杂草都看不到。一条条深灰的石板,粗糙的码排在泥土上,偶尔还有几根杂草顽强生长在石板缝隙。
“哇!”
“好壮观。”
……
阮溪笑了笑,领着他们穿过这条蜿蜒的小路,尽头就是一座被山谷环绕的村寨。顺着阶梯朝下走能看到一座座吊脚楼顺着山势斜坡而建,形成有规律的环形建筑群。斜坡上种满了一株株的树木,冬季凋零,只有光秃秃的深褐色的树干和张牙舞爪的树枝。
阡陌纵横的小道汇聚到正中,中间则是一块用水泥浇灌而成的空地。空地正中心有一颗高大的桃树,可以想象春夏时节,树叶繁茂的时候,巨大的树冠就像一张巨大的遮阳棚,独轮车推到这里就停住了。
远处、近处在菜地里干活的人,或者是坐在树下做手工的人,还有几只汪汪叫的土狗也跟随着主人一股脑的拥上来,说着这群老师们听不懂的土话。
大多男性都穿着和阮溪一样的服饰,女性则是为右衽上衣或者圆领胸前交叉上衣,下装为各式百褶裤和长裤。
他大声喊了一声,村民们全都安静下来,看上去极有威望。
阮溪这才清清嗓子对大家说道:“按照寨子里的规矩是一位老师借住一户,你们吃喝拉撒什幺的都是户主的事。各位老师,麻烦你们拿出之前办事员发给你们的纸片,按照颜色就有对应的家庭带你们过去。”
这时大家才知道纸片的作用,林鹿从口袋里拿出紫色的纸片,程安歌是粉红色,金璐的绿色、马安宁的黑色、王胜的棕色、小情侣的蓝色和白色。
“快吃晚饭了,大伙速度快点,别饿着老师们。”他又用土话重复了一遍,村民们带着憨厚朴实的脸,三三两两的找到了对应的颜色,积极地拎起他们的行李箱就走,生怕委屈了老师。
空地上只剩下林鹿和阮溪,不用说林鹿就知道住他家。刚想问他家有几口人之类的问题,阮溪就已经拎着她的行李箱大步到前面,她只好小跑着很上他。
阮溪的吊脚楼位置极佳坐北朝南,整片山坡就只有它一座吊脚楼。山坡上长着好几株年数久远的桃树,光秃秃的树干发黑,长着或大或小的痦子,树枝狰狞蜿曲。
这里的吊脚楼建在斜坡上,土台下用长木柱支撑,屋顶除少数用杉木皮盖之外,大多盖青瓦,平顺严密,大方整齐。
他俩顺着搭在斜坡上的竹梯上了二层,推开大门后林鹿跟进去一看:二层的正中心有一个大火塘左右两侧各有两间房。
阮溪含笑领她走进了右手边靠大门房间,推开门,放下她的行李,热忱道,“老师您就住这间房,缺什幺和我说声。”说完后走出房间顺手掩上了房门,给人一种即热情又尊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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