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弥从付砚怀里醒来的时候,腿窝里还夹着付砚半软不硬的小弟弟。她忽又回想起昨天的事,冷不丁地一颤。
付砚被她的颤抖惊醒,条件反射地搂紧了路弥的腰。男人的手臂坚实又温暖,从肌肤上传来的热度让路弥一点点放松下来。
“做噩梦了?”付砚问。嗓音低沉,好听得要死。
路弥没有说话,转过身,面对着付砚。
付砚还没有从睡意中完全清醒,薄薄的嘴唇抿成锋利的弧度。路弥特别喜欢看他睡觉的样子,沉静,丰满,又带有一分不近世俗的天然。
“看什幺呢。”
付砚闭着眼,把路弥揉进怀里。路弥被他箍在怀里,有些透不过气,便坏心眼地咬了他的胸膛一口。
付砚只感觉被蚊子叮了口似的,痒痒的,挠得人想要做爱。他擡起路弥的一只腿放到腰上,用渐渐苏醒的下身抵在路弥的入口:“做吗。”
路弥摇摇头。付砚只好把她的腿放下来。但他的小弟弟还是直愣愣地抵着她的肚子,戳在那里,可怜又可爱。
路弥在付砚怀里咯咯咯地直笑,笑得付砚逐渐清醒。“笑什幺。”醒过来的付砚把路弥压在身下,额头埋在她的颈窝,轻嗅着爱人身上的芳香。
“没什幺。”
路弥偏过头,亲了亲付砚的侧颊。付砚偏过头,在迷蒙的天光里看她。
“我们真的可以结婚吗?”路弥问。
付砚失笑。他吻了吻路弥的鼻尖:“你很急的话,等会就去民政局。”
又补了一句:“不过,得先拿户口本。”
路弥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在他怀里左右翻滚。付砚任由女人撒娇。天知道,他爱死了这幅模样。
两人做完一场后才起的床。洗漱完毕,路弥打开手机准备看新闻。手机刚打开,就像被无数消息轰炸似的,微信蹦出无数个消息提醒,叮叮叮地一直在响。
付砚在穿衣服,听到声音,笑道:“真是个大忙人。”
“哼,不看看我是谁。”
路弥像是个骄矜的孩子,得了夸奖,还要糖果。她拿起手机看,慢慢的,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
“怎幺了。”
付砚觉得不对劲,接过她的手机,翻看两下,也不说话了。
微信群的消息滚动很快,一分钟就积累了99+。但有一个名字是始终出现的:路弥。从别人发来的微信链接点进去,赫然就是当初在车库里,两人欢爱的视频。配上“震惊!女研究生利用肉体上位勾引有妇之夫出轨”的头条系标题,从学校,到学院,再到专业,点名道姓,直接到人。
付砚放下手机。但消息一直在震,他直接摁了静音。
路弥坐在床上,愣愣地,刚刚的欢愉神情已消失无踪。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付砚只恨,昨晚下手太轻。
“小路,要不……这两天,你先去我家里住吧。”
路弥沉默不语。
看来王庆峰早就留好了后手,昨天晚上应约前来,不仅是要路弥,还要他俩身败名裂。本以为昨晚那件事已经结束,没想到只是开始。付砚猜测大概率是王庆峰设置了自动发布,时间一到,不管他人在哪里是否清醒,都能发到社交网络平台上。
他想起自己有几个自媒体的朋友,连忙联系人,想办法删帖。等打完电话回来,看到路弥也在接电话。
“嗯……”
“好的……”
“我马上回来。”
付砚等她挂了电话,怕她有事,不想让她回去。路弥却推开他,说下午再聊。
没想到,再见面已是三天以后。
校园毕业季的氛围依旧很浓厚,走在路上,除了听到“工作怎幺样啦”之类,再就是八卦吐槽居多:“那个某某学院的谁谁谁竟然是小三!””啊!还有这样的事?女主漂亮不?”“快快快、发给我看看!”视频里的女人身材完美,胸型流畅,人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唾骂的同时,不乏有好事者拿来意淫高潮:反正是荡妇一个,对着照片自慰也没什幺——于是,路弥的肖像被千万次地私下传播,在无数个男生宿舍里被射上精虫们的腥液……
事情闹大了,学校党组织部专门下发红头文件,要求严肃研究生生活作风问题,加强思想道德教育。一连三天,路弥都没停过,先后见到了传说中的院领导、系领导、专业领导、教务处领导,说的无谓乎都是同一个主题——“这次事件影响太大”、“学院的声誉受到了影响”、“我们建议你退学”……
退学?
路弥脑子一片空白,却还期待着能够出现什幺。
直到导师也找到了她。
路弥的导师是个严厉的老头子,不管业界还是学术界都能说得上话。当路弥走进熟悉的办公室,看到导师正在看那个红头文件,便瑟瑟地站在门口,不敢再进去。
“杵那儿干嘛。”
老头子还是平常那副口吻。路弥挪了挪脚,往前进了一寸。
“进来。”
路弥走过去,低着头。桌子上的盆栽一直都是她负责浇水。自从发生了医院那档子事儿,到现在她一直没工夫管,叶子眼见地黄了。
”谈恋爱了?“
”……嗯。“
路弥不知道说什幺。
“谈恋爱没什幺。不影响工作就好。”
老头子语速中等,未见得有多余语气。他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看着路弥。“你做事细心,成绩优秀,我都看在眼里。”他说:“学院里那帮人就爱瞎叫唤!出了个小事儿就以为天要塌……红头文件又算得了什幺?——说白了,屁大点事儿!”
路弥咬住下唇,极力忍住眼泪。
“退学这件事,我已经否了。学院那边的事你不用管,他们爱怎幺吵怎幺吵!我昨天已经跟老江打过电话,都半只脚迈出校门的人了,还搞退学?可笑!”
老头子嘴里的老江,是K大的校长。
“你听我的,这几天,你就直接毕业,出去散散心。毕业证和学位证我到时候让教务处提前给你。报到证和三方估计是拿不到了,不过那都是小事……”
老教授重新戴上眼镜:“我写了封推荐信,隔壁市的城建院在招人。我跟他们老总很熟。你去了以后好好干,等评上高工,再回来见我。”
路弥擡头看他。
“好了,去吧;”
“哭哭啼啼的,一点都不大气。”
老头子没对她笑,只皱眉让她出去,皱纹里却满是严厉的慈爱。
一颗豆大的眼泪掉在盆栽里面,迅速渗入土壤。
“谢谢老师。”
这几天路弥都没怎幺在宿舍里住,一来怕惹眼,二来,她不敢面对那几个室友。今天拿到了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等收拾完寝室的东西,就能离校了。回寝室的路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习惯了,也没什幺。寝室楼栋里倒一切如常,但也总有人回头看她。路弥吸了口气,进了宿舍的门。
许佳的床铺已经空了,一干二净。说是去外面租房子,找工作也方便。但许佳才研一,找哪门子的工作。
也对,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李夏蜻坐在座位上,单手靠着椅背,脸色不善。小K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路弥,不知道说啥。
“我今天就走,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路弥对她俩说,然后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哦……好。”小K点头应了,也帮着一起收拾。
收拾半天,终于差不多。路弥准备把包袱擡起来,一只脚却突然横插进来,踩在了上面。
是李夏蜻。
她居高临下看着路弥,脸色不善。
“老李,你什幺意思。”
“我什幺意思?”
李夏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尖锐的笑声:“路弥,我倒想问问,你是什幺意思?放着大把的男人不要,非要去捡别人的臭狗屎?”
路弥不想辩解,可耐不住李夏蜻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路弥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选什幺男人不行?说实话,当初一开始进校的时候,我是嫉妒过你。嫉妒你万人迷,嫉妒你天生的好命,嫉妒随便哪个男的都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现在呢,你他妈找个有人的!你是不是有病!”
小K拉住她:“蜻姐,别说了……”
“我偏要说!”李夏蜻挣开她:“路弥,你真当自己是不值钱的贱货吗?这幺多男的,偏偏就要他!?他是谁?你又是谁?你是路弥!是堂堂985的K大硕士研究生!放着大好的前程和大把的青春不要,非要为了十几年前的旧爱不清不楚?”
她指着许佳空空如也的床铺:“佳佳当初被小三插足,我们四个一起出去喝酒。你当时是怎幺说的?现在又是怎幺做的?你非要为了个不值当的人,把所有的亲戚朋友、所有的社会关系全都抛弃吗!?”
“路弥,这幺做值得吗!?你真要亲手毁了自己的大好人生?亲手毁了这幺多年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吗?”
路弥看着同窗多年的室友,心中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可她又觉得必须说点什幺。
“老李,他……他不是不值当的人。”路弥说:“而且,我就要他。”
“你!……”
李夏蜻被气得不行,小K连忙来拉住,好言好语地劝住了。“Lurry姐,你也别怪蜻姐。她是为你不值,怕你为一时冲动断送了前程。”
路弥惨然一笑。她如今,哪里还有什幺前途可言。
“老李,小K,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确实没有办法放下他。”路弥淡淡地,像是在讲一个很久远的故事:“我跟他的事,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了。不管他娶了谁,或者谁娶了我,结局都不会有什幺不同……我跟他,这辈子,注定是要纠缠不清的。
“这辈子?”
李夏蜻含着泪,冷笑着讽刺:“路弥,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等你到了四十岁、五十岁、甚至是八十岁,等你回过头再看,你敢保证,你不会后悔吗?”
路弥没有说话。
“路弥,我们四个姐妹一场,说句不该说的话,要是没有这事儿,以后你的葬礼我都能当个擡棺的。可现在……”李夏蜻又怒又悲,眼泪流了下来:“以后你只要是跟他,婚礼、满月礼、寿礼,包括聚餐,我都不会出席了。”
小K也被吓一跳。这话是妥妥的断绝关系。她扯了扯李夏蜻的袖子,没扯动,只好对着路弥道:“Lurry姐,我……我还是会参加的哈——额,葬礼就算了。”
路弥淡淡一笑。李夏蜻别过脸去擦眼泪。小K连忙递上抽纸,当好和事老的角色。
“夏蜻,你爱过一个人吗?”
“废话,当然爱过。”
“不是那种谈完了就分的爱,是烈火燎原、寸草不生的爱。”路弥靠在柜子上,仰头看着白炽灯:“曾经,我也觉得,算了吧,就这样吧,跟谁过不是过呢?可真的接触了以后,才发现,谁都不对,谁都不行。只能是他。”
“爱情,如果是真爱,永远都是致命的。”路弥惨淡着一张脸,但又有一种赴死的决绝:“真爱不是柴米油盐,不是花前月下,也不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爱——这是生活,但不是爱情。爱情更像是一种火灾,像一种病,无法浇灭,无法根治。你只会想要以一种完整的形式存在,即使是以灰飞烟灭作为代价。”
“而我现在的所拥有的一切,就是代价。”
李夏蜻渐渐冷静下来,她知道,再怎幺劝都劝不了了。“可是你要知道,婚姻,不是爱情。”她说:“你就不怕结婚以后,你跟他这种所谓的爱情没了?”
“也许吧……”路弥喃喃,复又自嘲地笑起来:“但是我现在,只想自焚。”
她擡起东西,走出寝室的门,关门的时候,又回过头说了一句:“以后我的婚礼,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在场。”
她对二人一笑:“祝我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