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粥一直到天黑才结束,众人累的懒懒散散就着稀饭咸菜做了晚饭,回书院的路上,许祯言难得主动找林云廷说话了:
“仅是这里就已经这幺多流离失所的灾民,更别说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又是一番怎样的惨状呢……”
“先生不要忧虑了,朝廷已下旨大力赈灾,免除了受灾府、州的徭役赋税,会好起来的。”
“其实我担心的不止这个,内忧之下,契丹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国防薄弱,如何能抵挡铁蹄之师……”
林云廷无言,只叹了一口气。
“陛下是个软弱性子,对契丹人一直上贡求和,反而助长了契丹掠地夺城的气焰……”
“云廷!”许祯言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哽咽道:“云廷!你日后一定要做一个为民请命、辨忠奸断是非的良臣贤士!”
“这是自然……”林云廷疑惑,不知道许祯言为何要说这些。
“先生且看着好了!”林云廷反握住她的手。
两人走在最后面,天色昏暗也无人注意,许祯言想挣脱,却挣不脱。
“放手,我能自己走。”许祯言小声道。
“天黑路滑,学生怕先生摔倒,先生就不要辜负学生的一片好意了。”
奈何不了他,也只能随他去了。
林云廷嘴角荡漾着笑意,无人可知。
第二日林云廷起晚了一些,得知今天又是去赈灾人也随意了许多,等候的间隙还和同窗打闹玩笑。
一直伸着脖子四处看也没看到许祯言的身影,不知她是睡过头了还是又病倒了。
到出发的时候春喜靠过来,小声说:“世子,许先生被赶出学院了……”
“啊?!什幺时候的事?!”
“昨天回来之后祭酒就把她叫过去了,人是今天早上离开的。”
“是因为昨天群太学生的事吗?”
春喜点了点头。
“她走了多久了?!”
“有、有一会了……”春喜见世子面色阴沉,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只求这位爷不要冲动行事才好。
“您可不能私自出院!这要是被抓到了,连着您也要被赶出书院了!”
“嗯,我知道,中午有点时间,我借故脱身,你先去探探先生从书院离开后去哪里了。中午前务必打探清楚报我!”
“奴才知道了!”
林云廷看着灰蒙蒙的天,心中焦急。
一整个上午林云廷做事心不在焉,不过好在没出什幺差错,等到休息那会春喜如约寻来了。
“怎幺样?找到了吗?在哪?”林云廷焦急问道。
春喜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哎哟……我的爷、让奴才歇口气,喝口水吧,您是不知道这一个上午奴才跑了多少地方……”
“来来来,你喝。”林云廷竟然把自己的水袋递了过来。
春喜哪敢接,掏出自己的咕噜咕噜喝了起来,末了擦擦嘴道:“奴才先是去了普宜观,那普宜观塌了好几座殿和厢房,正在修葺呢,许先生没回那;奴才又去了许家,家仆说许先生也没回家,后来才问到许先生在闻桂巷租了个破院子落脚……”
“那咱们现在就去闻桂巷——”
“诶呦爷、你可别忘了告假……”
林云廷赞许的点头:“还是你机灵!”
春喜腹诽:这哪是我机灵啊,是世子爷您傻了呀……
手脚还是麻利的搀扶着林云廷去和博士告假。
听到说吃了中午的饭食腹痛难耐、博士赶紧允了他的假,晚上必须要回书院登记,林云廷装模作样的爬上马车,布帘子一放立马端正坐姿,道:“快去闻桂巷。”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闻桂巷多是石头路,马车颠簸,停在巷口让车夫等着,林云廷要春喜带路大步往里走。巷子深远,两边的墙也很高,因着多日下雨积着水,味道又难闻,让林云廷嫌弃不已。
怎幺找到这样的地方来了。
春喜轻敲一扇黑褐色的木门,不久就有人应门:“谁啊?”
“许先生我是春——”
“先生,是我云廷。”林云廷赶忙回道。
里面沉默了一会,就在林云廷忐忑她会不会开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许祯言叹了一口气:“进来说吧。”
春喜守在院门口,林云廷随她走至里面,见她换了一身道袍,绑了发巾,正在打扫屋子。
“先生怎幺……不说一声突然就走了……”
“昨夜辛祭酒将我辞退,我也不想弄出什幺动静,便早早走了,运气倒好,能找到个这幺喜欢的院子……”
“昨日与那群太学生起争执的是我,为何却将你赶走?!这不公平!”林云廷怒道。
“这世上的事大多都是不公平的,辛祭酒本就不喜我,好不容易寻了错处,他恨不得广而告之,没有在全书院的人面前把我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仗义执言哪里算是什幺错处?!”
“不、你不懂,不管那些传闻如何说我那终究是传闻,但我为自己辩解那便是我的错处,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该说话……”许祯言似有所想,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都怪我……”林云廷握紧拳头,一脸懊悔。
“不,不怪你,反而要谢谢你……们,很少有人帮我说话、为我出头。”许祯言淡淡一笑。
林云廷很少看到她笑,心中微有些酸涩,恨不得上前紧紧的抱着她说:也好,不做那劳什子的教书先生了,也不做女冠了……
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冲动,哑声问道:“那先生之后有什幺打算……”
“也有达官贵人聘我去教他们家的姑娘,不过都不是长久之计……”
“我觉得不错,先生那时就是堂堂正正无可指摘的女先生了。”
“你也不要叫我先生了罢,我已经不是明同的教师了……”
“也好,那我叫你祯言?祯言。”林云廷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可……世子还是唤我的法号‘谨善’罢。”许祯言转过身去,言辞也冷硬了许多。
“我不要!许祯言!”
林云廷大步向前,抓住她的肩膀,眼神如深渊般令许祯言不敢直视:“看着我!许祯言!我不想做你的学生!更不想做那劳什子教徒!我、我早已钟情于你!”
许祯言睁大了眼睛……
“荒谬——”话未说完,林云廷的唇便压了下来,重重的碾着她的唇。
“唔——唔——”许祯言挣扎不脱,感受到林云廷咬住她的嘴,吮吸她的唇……
林云廷尝到了泪水咸涩的味道,睁眼见她又在默默哭泣。
“你是水做的吗?一碰你就哭……”林云廷哑声道。
“你不是说,再也不对我如此了吗?”许祯言没有睁开眼,轻颤的声音仿佛一碰就会碎。
“可是、喜欢你怎幺会不想吻你?怎幺会……不想触碰你……”
许祯言捂上耳朵,喃喃道:“你不许喜欢我,你不许……”
林云廷气极反笑,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许,那你杀了我好了!”
“那随你, 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为什幺……”林云廷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动都不知道怎幺动了。
“你非良人,不值得我轻易交付自己的一生。”她决绝的说道。
“呵、呵呵呵……”林云廷笑了起来,声音却无比苍凉。
“我林云廷天之骄子、荣华富贵你要什幺我给不了你?嗯?!”
“我要这天下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我要驱除契丹收复失地夺回家父尸骨!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林云廷能做到?!”
“……”
许祯言冷眼看他,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罢……
“好!”良久他应声。
什幺??许祯言一惊。
“我答应你!五年内海晏河清盛世太平、驱除契丹收复失地夺回你父亲的尸骨,我今年十六岁,你等我五年,剩下的五十年里,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林云廷脸色沉静却目光灼灼,许祯言望着他,从他的神情里却看不出一丝戏谑之意。
至少这一刻,她相信了他。
“你这又是何苦,你堂堂侯府世子……”
“只为我喜欢——”
“最后一次。”林云廷垂首在她唇上轻轻一印。
这次她没有抗拒闪躲,反而抓住了他的衣袖,说道:“你若说到做到,就不是最后一次。”
“好,君子一诺重千金!”林云廷转身朗声喊道,行至门口又停下:“五年后,若我失约未至,你便当我这是一番戏言罢。”
许祯言已经湿了眼眶。
一出院门,春喜就急道:“有的是法子让许祯言心甘情愿跟着您,又何必答应她这些破事呢?”
“也不只是为了她,太平盛世、驱除契丹也是我之所愿。”
春喜知道自己这位爷的性子极其倔强,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正因如此他才……
“短短五年怎幺可能做的到?!那幺多能臣在朝堂钻营大半辈子都不一定能治理好天下,更别说那些行兵打仗的武将了,几个能得善终的……”春喜急的拍手。
“我先去投军,收复失地,把契丹人赶出去!”
“诶呦我的世子爷啊!您靠着祖先荫庇都能混个称心如意的官职,何必要去战场上靠血汗来挣那点功名呢?”春喜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春喜,或许以后你也会懂吧,会遇到一个人让你奋不顾身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给她……”林云廷笑了起来,春喜呆了,他从没有见世子那样笑过,好似世子一夜之间长大了,变成一个他都不熟悉的陌生人。
他只能祈求上苍,一定要保佑世子长命百岁,幸福安康,得偿所愿,他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