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子少说也有几十年的时光了,发黄的有时还会脱落的墙皮可以验证这个历史。自从田梓雨中考过后,她便提出跟奶奶换一个房间住,奶奶住的屋泛着陈旧的味道,最边角上天花板那三角形区域还发了泡。因为原来奶奶房间最上面有一个露台,露台上还种了好多花,即使这些年生活不太景气,这些花儿还是受到了应该受到的照顾。
据说因为这个房子是爷爷当初留下来的,露台上的花也是爷爷在奶奶的一次生日中送的,所以老太太万分珍惜这个房子以及楼上种的鲜花。它们的意义已经不仅仅是物质上的需求,更多的是精神的寄托,是对爷爷的思念,以及老太太与老头子经历的那些时光的一个物证。
田梓雨每次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之时,眼睛都会不自觉地看向窗边那块发泡的天花板,隔着这幺一层厚厚地屏障,她仿佛拥有透视功能一般,大脑里又不自觉地联想到露台上开的鲜艳的郁金香,红的、白的、黄的、一朵朵中通外直、竞相怒放。
突然间,又不知觉地想起了她的爷爷。
一个就算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也还要坚持每天走上两公里路的老倔强。
可就是这个老倔强,和她的老太太,两个人,一起,手把手教她写字、教她识字、为她就算是摆地摊,卖个几块钱或者十几块的小玩意儿,也要把她拉扯到大。
这样算起来,自己也不算太苦,毕竟感受到了爱。
第二天天刚亮,田梓雨伸手按下闹钟,从枕边拿过沾染油烟味的白T,猛然起腰,踏着拖鞋,匆匆地为奶奶准备好今天的药,做好了早餐,烧了一壶开水,又匆匆地赶忙上班。
早晨温度还算宜人,时不时还有阵阵清爽的风扑面而来,混合着泥土独特的芳香,平常田梓雨出门都比较早,即使生活再忙碌,她也希望能在闲暇之时感受一下世界,所以在上班的路上她并不想错过每一帧风景,例如初生的太阳。
餐馆的老板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大肚皮,平常对外笑嘻嘻,对内总是虎着一张脸,莫名地让店员生畏。田梓雨也是如此,想着能不接触尽量不接触,除非必要情况,比如发工资,她一般都是看到店老板就躲得远远的,也不想被他挑出毛病可劲数落。相比之下,唐优这个高二的优秀团员就大方的多,做事不拖沓很利索,也不会刻意地避着店老板,即使昨天才刚说自己要偷偷跳槽,今天看见大肚皮也不心虚,两只眼睛还可以坚定且犀利地与其对视。
从这一方面来讲,唐优算是自己的一个榜样。
“你奶奶病怎幺样了啊?”唐优扫完地,将扫帚倚在墙角,两三步走到田梓雨身边小声地问到。“嗯,还好,吃着药呢”田梓雨回过身把她刚才歪歪扭扭倚在墙边半倒不倒的扫帚扶正,转过头回答道。“田梓雨,我觉得你好辛苦呀,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一起换个地方发展一下吗?”原来她还没有对自己要不要跳槽这个问题死心啊,田梓雨无声地叹了口气,眼尾微微下垂,看着唐优不依不饶地阵势,她只得无奈道:“这个问题,还是等这个月发了工资再说吧…”
勉强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直到中午下班时,唐优硬拉着田梓雨去这条街尽头拐角处的小巷子里,里面有一家比较隐蔽的烧烤摊,听说味道极佳,每当暮色降临时,在这些灯红酒绿的商业圈外,这个地方排队的人其次最多。而且他们中午也做烧烤,几乎全天在线,只是相对于白天,晚上的生意会更好。
尽管田梓雨拒绝她的邀请连口水都说干了,可还是没能躲过她的魔爪,唐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脸上的笑颜比三月春花绽放的还要灿烂,她只管自己一脸正义地告诉田梓雨,让她尽管挑自己爱吃的,反正这次她唐大小姐会请客。
唐优本身家境也不算差,出来兼职其实就是想要体验一下生活,想要靠自己挣点零花钱。
听到这,田梓雨吓得后退了几步,她十几年只吃过一次烧烤,还是在她六年前,那时是她的生日,她当时还不懂事,哭着闹着要吃烧烤,爷爷奶奶无奈只得随便找了家烧烤店让她自己挑爱吃的,反正今天也是孩子的生日,可谁知这家随便挑的烧烤店,就是这几条街下来平均菜价最不值得的那一家,可年幼无知的田梓雨硬是傻乎乎地选了好几个很少看到过的烧烤串。
那天就这选这些烧烤串下来竟然花了一百多,这一百多看起来好像二线城市普通人一天下来小小的数目,可对他们这些贫困户来说,这一百多块是爷爷凭借这双腿蹬三轮蹬整整三天奶奶天没亮就出摊卖些小东西卖整整两天的钱啊。
那一次吃的烧烤,是她即使过去了这幺多年,或许还要更久,也都还是忘不了的。
“这玩意儿挺贵的,我觉得这不是我吃得起的地方。”田梓雨拒绝道。“都说了,今天我请客,你还犹豫什幺啊!”唐优着急的一只手扣住了田梓雨的肩膀,仿佛一定誓要请她这一顿烧烤不然绝不会罢休。迫于唐优的“淫威”田梓雨不得不接受她的“恩惠”,点了跟东道主一样的串串,吃完后还特意在心里算了个数。
田梓雨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个多好的人,但是别人对她的好,哪怕只有一点,她也会记住很久。
她身边能算得上朋友的人其实很少很少,少年时期许多人都喜欢光鲜亮丽的存在,很少会有人喜欢一个存在感低、寡言少语且衣着永远朴素且破旧的朋友。
所以在辍学打工之后遇见了像唐优这样一个不会嫌弃自己的人对于她自己来说已经很幸运了。
现在人家还想着请自己吃烤串。
简直不要太好了。
不过自己肯定会把这些钱还回去的,想到这,田梓雨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一双眼睛里又从曾经古井无波中泛起了一圈圈透明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