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林某不才,为何非要听命于你们?

自从林晚中了秀才以后,一些人对他的态度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附近几家书院的学生都来相邀,邀约便多了起来。

林晚回到房间,看到堆满桌的帖子,叹了口气,把它们全都扔了,谢绝一切邀请,关门谢客,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关上门,躲在这座小院里,林晚又回到平静的日子里,若要说有什幺不同,便是谢朝也启程去考武举去了,出门之前还说,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完,便骑着黑驴出门。

现在只留下林晚一个人在谢府,不过谢家上下对林晚依然如初就是。

林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在家温书复习,不知不觉到了乡试当天。

林晚拜别谢家,带上几个烧饼,一筒水一家便上路了。他早早就来到贡院外等候。

一同在外面候着的,多是世家公子,非富皆贵,哪个不是带着一两个仆役,几个书童大包小包跟在后头,唯有他林晚,孤身一人前来。

赶了大半天的路,林晚也有些口渴,但是今天太热,竹筒里的水早在来时路上就已喝完,竹筒里再也倒不出一滴水。他舔了舔干到脱皮的嘴唇,四下望望,看能否找到卖水的小摊,却一无所获。

身边一个戴着纶巾的青年人看出了林晚的窘境,命自己身后的书童给这位公子递来一竹筒水。

林晚道了一声谢后这才接过来,痛快喝了几大口,方才解渴。

林晚喝完,把竹筒递了回去,谢道:“多谢公子滴水之恩,林某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客气了,在下倾慕林尚书已久,小小恩惠,林兄不足挂齿。”

原来是父亲的仰慕者,幸好遇上这位公子,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林晚心中生出几分自豪感来,但是一想到父亲最后的下场,又有几分失落。

时间快到了,人群里的闲聊声也大了起来,纷纷往前面靠过去。

一顶装饰奢华的轿子来到大门外,一名身穿官袍的人下了轿。有眼尖的学生认出来,此人正是礼部的高进。人群中有几个地位显赫的考生也识得他,口称高大人,纷纷拜了一拜。高进略微点头,算是回应。

林晚不认识他,他想必也不认识自己,也就没有上前打招呼的必要,只站立在外围,任由身边的人涌向前去,极尽巴结之能事。

时候差不多了,左右侍卫拦下那些送礼的、吹捧的学生,高进走到贡院外,携众人拜了孔圣人、文曲星后,贡院门开。考生经过检查、核验,方才能入得大门。

众人进了院中,里面的房间都是一间间小单间,房间仅能容纳一桌一椅。

考生进去前要先搜身,只能带书具、灯具进去,每人发给三支蜡烛。进去后,号门马上关闭上锁,考生就在里面答题,晚上也在里面休息。

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时刻终于来到,林晚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在椅子上坐定,几个吐纳,稍定心神。

卷子发了下来,浏览了一遍题,几乎都在林晚的掌握之中。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从清晨来到下午。众学子奋笔疾书,有的片刻不敢停歇,就怕耽误了分毫,急急忙忙写了大半张纸,也有憋了半天只写得出几行字的人。

多名巡管在中间巡视,一经发现有人作弊,便会被带出去。

经过准备,这次的题目难不倒林晚,他下笔如有神,在答卷上下写半面娟秀的台阁体文章。

就在林晚答题答到一半的时候,忽感腹部隐隐作痛。他定了定心神,强打精神,不去理会。可半柱香时间后,腹中疼痛不仅没有减弱,还扩大了,虽是萧瑟秋季节,但林晚额头上已满是汗水。

这是怎幺回事,怎幺会这样痛,莫不是吃了什幺不干净的东西。不对,谢家知道自己要备考,饮食分外留意,怎幺会是吃食的问题。不管怎幺样,现在先答题要紧。

林晚稍作喘息,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一竹筒水。还以为遇上了好心人,没想到考试第一天就被人暗算。林晚心中尽是被人背叛的悔恨,自己还是太不小心了,但后面的考试他还是咬着牙,忍受着剧痛把接下来的题都答完。

林晚答完最后一题,写完最后一句,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淌下的汗水,颤抖着把毛笔放回到笔山上。

这一天的考试便这样过去了,腹痛之下,林晚只能勉强拿出一半的心思的作答。

后面几天一切如常,没发生什幺意外,中间抓到了几个徇私舞弊的考生,全都被当场捉拿出去。

最后一天,所有的考试全部结束。林晚走出了考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幺回到谢府。他吃过晚膳,便累到在床上,和衣而睡。

评卷现场。

三年一度的考试告一段落,礼部加派人手到各个地方,以保证评卷进度。

宽敞的屋子里堆着成千上万份誊抄好的试卷,评卷人坐在桌后,一份份仔细查看,然后给出自己的评价。

一位老评卷官拿到林晚的试卷,对他这一份解答啧啧称奇,点头称是,前面答得文飞斐然,十分亮眼,只看前半就让人忍不住给一个高名次。可是,唯独这结尾却不尽人意。

不过,总的来说,是一份让人眼前一亮的试卷,他捋了捋胡子,给出自己的评价。

到了放榜日那天。

林晚已经做好自己名落孙山的准备,但还是架不住好奇出门来看看。这一次谢朝不在,他艰难地挤过人群,来到前面,在榜上找到了自己,那个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成绩,比他预计的要高上许多。

怎幺会是这样?自己第一天答成那个样子,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没希望了。

林晚怀着心事,回到谢府。

当林晚回到谢府大门时,他注意到门外停着两匹最上等的西域好马,这种马非常名贵,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起的。看到这个,他留了个心眼。

林晚迈进大门,便看到堂上坐着两个人,两人都高高瘦瘦,披着深色披风。

两人见到林晚,便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自报家门。原来,登门拜访的这两人便是当今朝最有权势、最有背景、最有威力的阉党一派。

“林某有礼了,不知两位前来,是为何意?”

“在下来到府上打搅,只为一事。”

“但说无妨。”

“那在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若要问当今朝廷哪一派势力最大,妇孺皆知。”那人说到一半,顿了一下,“不知,林公子是否有意归到九千岁门下?”

“这……”

另一位接着说:“林公子是聪明人,不会不知,在这朝中,如若无依无靠,哪怕像林尚书那样位高三品的高官,也不过是巨浪下的一条木舟。”说完顿了一顿,留给林晚充足的思考时间,“还望林公子三思。”

“林某不才,乡野日子,逍遥自在,为何非要听命于你们?”

“就在前几日,又有东林人被杀。”其中一人面上波澜不惊地说起这件血腥之事,几名贼党被拖到菜市前,大刀扬起,又杀了一批,鲜血浸湿了脚下的地。

听到这些,林晚陷入了沉思。

而此时,谢朝正在百里外的武举试场外候场,前一个人在场上骑马射箭,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上场,他在场下早已经跃跃欲试。

天子不理朝政,阉党势力坐大,从西北方吹来的朔风里,传来隐隐血腥之气,皇城内外,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伺机而出。

而眼下,正是群狼出来争夺抢食的时刻。

大风起兮,天边阴云聚拢,低低地压着,天启五年这一年的秋天分外漫长。

-------上部完-------

作者想说的话:

科举,武举考试的部分只取个大概意思,没有照搬,不必深究,看个意思就好。

《相见欢》上部《莫逆》已连载完,下部《参商》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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